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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雪谈时事:香港民主党宣布要解散

作者: 曹文敏整理

《两岸人谈新闻》:回顾当周台湾及两岸新闻要点,以严谨而轻松的方式,让两岸听众知悉重要新闻的来龙去脉。台湾中央广播电台温大同先生采访住在加拿大的民运领袖、资深媒体人、作家。

主持人:各位听众好,这里是中央广播电台,您现在收听的节目是两岸新闻导报。我是节目主持人温大同,今天节目第一个单元是两岸人谈新闻,访问的是盛雪女士。盛雪女士,你好。

盛雪:温先生好,听众朋友好。

温大同:香港的民主党曾经是香港立法会以及区议会中民主派的最大政党。其宗委会成员在 2 月 21 号晚上召开会议讨论后,由党主席罗健熙先生宣布正式成立三人小组,启动解散程序,并计划举行党员大会。经出席党员 75% 投票同意后,解散方可通过。罗健熙表示,解散程序暂时没有具体时间表。

近年来,香港许多民主派组织纷纷解散。目前的民主党已无党员出席区议会,未来是否能够参选也令人怀疑。此外,党内的财政状况堪忧。去年 12 月上任的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开始酝酿解散事宜。

关于这一新闻,您过去与香港民主派人士有诸多互动,在这个时间点上,您如何看待这件事?

盛雪:首先,香港民主党进入解散进程,基本上是香港在回归中共后,政治自由与民主空间急剧萎缩的又一例证。这不会让大家感到意外,因为这不是孤立事件。特别是 2019 年后,香港的民主派组织基本处于溃散状态。在香港,想要通过体制内方式、参选方式,或和平示威抗议方式表达诉求,所有这些道路基本都被堵死了。

在中共 1989 年“六四”屠杀之后,香港受到巨大冲击。这一冲击促使香港民主运动持续了 30 多年。香港人站出来,要求平反“六四”,争取更多自由与民主权利。在一段时间里,香港街头的示威抗议、民主选举等活动曾经成气候。

1994 年 10 月,香港民主党正式成立,其前身是 1990 年由李柱铭、司徒华、何俊仁等人组建的“香港民主同盟”,这也是香港第一个政党。民主党自 1994 年成立至今已有 31 年,但自 2019 年至今短短四年半的时间,香港的政治局势已发生巨大变化。

当年,香港民主党在 1995 年立法会选举中赢得近三分之一的席位,成为当时议会最大党派,也是香港民主派的核心力量。这表明,当时香港民众对民主进程寄予厚望。尽管香港即将于 1997 年回归,但港人希望在回归前壮大民主力量。从民主党的前身到正式成立,再到发展历程,都可以看到这一历史事实。

然而,2020 年港区国安法实施后,香港政治环境发生根本性变化。民主党成员参选资格被剥夺,部分成员被捕入狱,财政困难加剧,最终走到解散的地步。这标志着香港民主派在体制内抗争的最后堡垒轰然倒塌。

解散的直接原因显而易见就是政治打压。2019 年反送中运动后,中共通过国安法对民主派进行全面清算和围剿。民主党的七名成员因参与 2020 年初选被控“串谋颠覆国家政权”,其中五人被判刑。在 2023 年区议会选举中,罗健熙等六人甚至连候选资格都无法获得。中共已经铁了心,要彻底封死香港民主派参政的渠道。

正如刚才所说,民主党失去议席,整体遭到围剿和打压,甚至无法参选。这种现实情况导致资源枯竭。因为公众通常不会资助一个毫无成功希望的党派,自然也就难以维持运作。在国安法的高压之下,民主派人士及民主党组织面临法律风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全部由中共掌控,裁决权、量刑权都在其手中。

因此,民主党的解散并非单一政党的终结。虽然我们今天谈论的是香港民主党的命运及其进入解散程序,但这背后折射出的是香港整个民主运动的困境与压制。在“一国两制”框架下,香港的民主力量已经全面退缩,几乎失去了任何运作空间,自由已荡然无存。

原来的独立司法、社会层面的民主参与,以及非政府组织的社会,包括公益组织,所有这一切,完全被中共系统性地摧毁了。

香港的议题我们谈了很多次,我一直强调,香港沦落至今天的处境并非意外。中共签署《中英联合声明》,承诺“一国两制”,本就是个骗局。这一点,我在 1997 年那天接受采访时讲了七点,当时所说的每一点今天都成了事实。

我曾经想过,如果当初香港人更激烈地争取自由、更强烈地抵制回归、更坚定地反抗,是否能保住香港?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回头来看,1984 年《中英联合声明》中共承诺香港 1997 年回归后 50 年内制度不变,司法独立,原有生活方式不变,“马照跑,舞照跳”。但事实是,2010 年后中共通过《基本法》23 条立法尝试,到 2014 年的“8·31 决定”,再到 2019 年的《逃犯条例》,直到 2020 年《国安法》在香港落地,中共一步步完成对香港的全面控制。这些线索清楚地表明,中共从一开始就是将“一国”置于“两制”之上,“两制”只是权宜之计,根本不是承诺。然而,很多人当初相信了这一承诺,并期待自己能在 50 年不变的框架下继续生活。

我 1989 年来到加拿大,当时加拿大的房地产市场、社会环境、商业活动,很大一部分都是因香港人而活跃起来的。大量香港人移居主要城市,包括温哥华、多伦多等,甚至多伦多北边的一整条街的开发,都是因为香港人的到来。然而,1997 年之后,许多香港人又回去了。他们觉得共产党接管香港后似乎并没有采取极端手段,没有开枪杀人,没有大规模关押异见人士,经济也没有立刻衰退。许多人因此放下戒心,选择回港。

但我一直强调,在专制暴政之下,不可能有自由的发展和司法独立的空间。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逻辑。中共是一个极端邪恶的专制政权,怎么可能允许香港拥有真正的自由发展?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中共的治理模式并非从香港才开始,1949 年建政之前,它就已罪恶累累。香港人比中国大陆人更清楚中共的历史,因为香港至少没有言论封锁,没有信息封锁。因此,这之中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香港人明知中共 1949 年以来发动文化大革命、三反五反,杀害了无数人,却仍然心存侥幸。

温大同:这让我想到倪匡先生。他曾说过:“共产党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但他移民美国后,因妻子习惯香港的生活,又搬回去,一直生活在香港,最终于 2022 年香港彻底毁掉后去世。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香港之所以能在 1997 年至 2019 年间维持一定程度的民主选举,无论是民主党、公民党等政党的参选,还是他们在社会中的影响力,甚至每年“六四”纪念活动的持续,以及各种社会活动的活跃,包括所谓的“香港之春”,都有其历史原因。其中之一便是《中英联合声明》的存在,另一点则是许多香港人,包括像倪匡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抱有侥幸心理。

盛雪:您说得特别对,刚才提到的当时民主党的参选、声势和影响力,反而更增强了人们的侥幸心理,形成了对未来判断的误区。

温大同:我们知道当初民主党的小范围选举,即民众可以直选的部分,能够真实地反映香港的民意。实际上,香港民意是支持泛民派的。比如,当初公民党的成员可以参加特首选举,香港人或许会觉得,既然我们的民意已经如此清晰,中共应该会听见,应该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吧。

盛雪:然而,这种观念逐渐形成了一种误区,认为只要通过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方式,通过街头行动、议会斗争等手段,就可以达成目标。甚至包括黎智英先生,他长期以来支持香港的泛民派,基本上也是支持体制内推动民主的方式。但我也曾经思考过,香港人如果更强烈地抵制回归,是否能成为扭转香港命运的一股重要力量?

1997 年的主权回归是中英谈判的结果,香港居民本身并没有决定权,他们只是谈判结果的被动接受者。香港人无法参与抵制回归,因为英国无意长期保有香港,而国际社会又普遍承认中国对香港的主权。因此,香港人实际上处于一个极其无奈的地位。

我也曾经思考过,香港是被英国从大清手中夺走的,而大清之后,合法继承的政权在大多数领域中是中华民国。那么,是否应该由中华民国来继承香港的回归权?事实上,中华民国在 1945 年至 1949 年间,确实对香港有一定的控制权和外交影响力。但 1949 年后,中华民国失去了对大陆的实际控制权。真正的转折点是 1971 年联合国 2758 号决议。这个决议是关键,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使得中华民国彻底失去了对香港归属问题的影响力,也无力改变香港的命运。

如果中共在 1997 年接管香港后,民间能够更大规模地抗议示威,是否能改变历史走向?我认为,或许可以延迟中共对香港的全面控制,但终究难以改变其命运。因为实际上,中共对香港的渗透早在一九四十年代就已经开始,甚至在中共建政之前,香港就有中共的地下组织。后来,中共通过操控特首选举、培植亲共势力,甚至向香港输入大量从大陆派遣的人员,这一切早已布局了几十年。

至于更激烈的抗争是否会引发类似“六四”的镇压,这一点也很难预料。因为中共在关键时刻一定会翻脸,当它别无选择的时候,就会采取极端手段。香港人的确对中共曾抱有幻想,甚至对中共存在一定程度的妥协。然而,也有许多香港人真的已经尽了全力。

在一些节目中,我曾特别谈到二战后国际格局的问题。现代国际秩序的缺陷,使得苏联和中共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对自由、民主和人类文明的进程产生了巨大牵制。在这种国际格局下,香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大国角力的牺牲品。因此,我们必须深入研究现代国际体系的深层问题。

二战之后建立的国际体系联合国,将国家作为基本单位,被称为国际大家庭。其目的是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国家间的合作。然而,这一体系的设计是二战胜利的直接产物,因此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由二战战胜国构成,包括美国、英国、法国、苏联(后由俄罗斯继承)、中华民国(后由中共继承),并赋予他们一票否决权。

这一架构的设计确保了这些大国的利益优先,而非普世价值的优先。它可能是为了避免大国间的直接冲突,但实际上并未达到预期目标。冷战期间,中美、中苏等大国之间的对抗从未停止。与此同时,联合国在面对非民主国家、专制政权、极权暴政迫害人权、实施反人类罪和群体灭绝罪时,基本上束手无策。

温大同:事实上,二战之前全球出现了两种极权政治,一种是共产主义,一种是法西斯主义。二战的结果是法西斯政权被打败,而共产主义政权却被保留,并与之合作,导致二战后形成冷战,自由世界与极权国家集团长期对抗。联合国的体制存在先天缺陷,而共产主义国家在二战时的实际贡献也相对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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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在二战时遭到德国入侵,承受了巨大压力,英国和美国向其提供了大量军事和物资援助。在东方战场,苏联成功躲避了日本的入侵。斯大林一度希望中共攻击蒋介石,指责国民政府“不抗战”,试图引导中国与日本战争,以便苏联避免日军侵略。实际上,共产主义政权,尤其是苏联,对二战胜利的贡献远小于后来的宣传。

盛雪:而中国战场如果没有美国介入,根本无法取胜。

温大同:英国在二战中的贡献巨大,诺曼底登陆等关键战役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英国当时的处境同样危险。因此,真正主导二战胜利的国家是美国。战后国际秩序本应由美国主导界定,但美国出于战略考虑,愿意分权给英国、法国、苏联和中华民国。只是今日回顾历史,美国或许已经悔不当初。川普执政时对欧盟的态度,或许反映了一些反思的迹象,但尚不清楚是否真正深入检讨了这一问题。

盛雪:二战的胜利主要依靠美国的参与,但战后胜利果实却被共产大国瓜分。

温大同:特别是 1971 年联合国 2758 号决议,将中国在联合国的代表权从中华民国转交给中共,极大提高了中共的国际影响力。

盛雪:这一决议的通过,意味着一个不遵守自由民主原则的政权,获得了国际合法性。此后,中共逐步发展壮大,而美国在冷战时期为“联中抗苏”战略,一再与中共拉近关系,包括建交、经济合作等,为中共的崛起提供了助力。

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最为突出的牺牲品是台湾和香港。当然,在中共统治下的地区,如西藏、满洲国、维吾尔地区等,早已遭受全面控制、剥夺和奴役。联合国宪章虽强调主权平等和不干涉内政,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有效机制来制约专制国家对内部民众的压迫。世界人权宣言虽然确立了普世价值,但缺乏强制执行机制,因此在面对苏联和中共时,形同虚设。

此外,苏联与中共在联合国内部长期联手,阻碍一系列关于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的动议与决议。联合国的局限性,使得国际社会在面对极权暴政时,往往无能为力。今天我们看到的国际局势,正是这一体系缺陷的后果。而关于苏共与中共在联合国内的具体阻挠行为,我们今天没有足够的时间逐一列举。

那么我们来看今天中共在国际社会中的角色。它一步步借助国际社会对共产主义的容忍,特别是美国对共产中国的接纳,使其逐渐壮大。习近平上台后,凭借经济崛起,已经形成了国际话语权的影响力,并将其影响力渗透到政治、文化、经济、教育、新闻、社区等各个领域,对民主国家的渗透程度之深令人震惊。

包括习近平提出的“一带一路”、所谓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概念,在许多国际场合被广泛讨论,甚至在国际学术界和专家圈也受到关注。对香港的控制更是不在话下,中共以主权为名,对香港进行了全面控制。而国际社会对这一问题,既没有直接介入的法理依据,也缺乏有效的制约手段。中英联合声明已被中共单方面宣布“过时”,国际社会对此几乎无能为力。

现实情况是,香港似乎没有道路可以抵抗这一命运。这不仅仅是香港的沦陷,更是自由世界的失守。香港自身无法抵挡一个崛起的共产大国,而短期内,中共在国际格局中的地位不易被彻底改变。要改变这一局面,需要诸多因素的相互作用。

这意味着,香港的自由空间只会继续萎缩,香港民主党也看不到任何起死回生的可能性,解散几乎是唯一的出路。从长远来看,唯一可能的改变方式,要么是改革联合国,但联合国的架构本身存在内在缺陷,改革难度极大;要么是重新组建新的国际组织。美国总统川普曾提出类似的想法,他一直批评当前的国际体系已过时,并指出其带来的恶果,包括全球化对香港等地的冲击。自由民主国家是否能够重新塑造联盟,比如加强印太战略,将成为关键。

另一种可能性是,寄希望于中共内部因经济和政治压力达到临界点,导致其政权衰败,同时国际秩序配合施压,使其最终瓦解。但这一切只是希望,因为它需要太多因素的共同作用。香港的教训告诉我们,香港的牺牲不仅是中共专制的胜利,更是国际体系失灵的表现。

这也提醒我们,二战后的国际秩序存在先天缺陷。苏共和中共对自由民主世界的牵制,联合国体系的妥协设计,以及专制大国所被赋予的巨大权力,使国际社会对极权暴政的海量人权迫害束手无策。事实上,这些机制不仅削弱了人类文明的力量,也阻碍了自由法治的进程。在许多地方,我们甚至看到了倒退,对自由民主世界造成严重冲击。香港正是所有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牺牲品。如果这种国际格局不能尽快改变,人类文明的倒退恐怕还远未结束。

温大同:香港的沦陷可以被看作是中共的胜利,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同样是香港人的失败。从 1997 年至今,香港这个曾经的“东方之珠”、自由繁荣的象征,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光辉。自由之家在 25 日发布的《2025 年全球自由报告》中提到,香港的自由正在不断流失,而中共统治下的中国,国内民众的自由度评分极低。

中国当下的经济正在崩溃,失业率飙升,社会悲剧频发,许多家庭因绝望而选择自杀,甚至发生了全家人一起跳楼的惨剧。不仅香港人民失败了,中国人民自 1949 年后也一直在失败。唯一的胜利者是中国共产党,以及少数几个掌权的极权者。

更糟糕的是,中共不断向外输出这种极权模式,威胁全球的自由民主。这是一个令人极度悲哀的趋势,而这个趋势必须被遏制。

盛雪:而且必须尽快停止,否则整个世界都将受到不可逆的影响。

温大同: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就谈到这里,谢谢盛雪女士。

盛雪:谢谢您,谢谢听众朋友。

2025 年 3 月 1 日

电台节目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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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 3 月 5 日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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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文敏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