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明：中国与俄罗斯在欧洲情报网络的交集

最近的两起调查揭露了俄罗斯情报机构针对欧洲政治的行动，揭露了前所未有的细节。首次，广泛的指控确定欧洲议会的成员曾与俄罗斯间谍网络合作，有些情况下是为了金钱回报。

一月份，来自波罗的海国家的媒体联合体报道称，黑客入侵的电子邮件显示拉脱维亚欧洲议会议员塔季亚娜·兹丹诺卡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的两名官员合作超过十年。据称，这种合作涉及收集信息和组织亲俄活动。兹丹诺卡并没有质疑信件的真实性，但否认知道她的联系人是 FSB 官员。拉脱维亚当局于二月份对她展开刑事调查。

第二起案件在复活节前几天曝光。由欧洲情报机构协调，捷克反情报机构领导的一次行动打击了一条俄罗斯影响网络。3 月 27 日，捷克当局宣布对欧洲之声实施制裁，这是一家总部位于布拉格的媒体公司，最终由乌克兰亲克里姆林宫的寡头维克托·梅德韦乔克控制。次日，波兰反情报部门逮捕了该公司的法律代表，他曾是波兰政府保护局（Biuro Ochrony Rządu）的前官员，大致相当于美国特勤局，怀疑他与俄罗斯情报合作。根据一份引用情报来源的匈牙利媒体报道，位于布达佩斯的 Visegrád Post 与欧洲之声“有着相同的资金来源”。

欧洲之声在欧洲议会和欧盟成员国组织了几次活动。根据媒体报道，欧洲之声还向德国、法国、波兰、比利时、荷兰和匈牙利的政治人物支付了报酬，并为他们的竞选活动做出了贡献。换取报酬的政治人物传播了亲俄的说法。基于捷克内阁消息来源的媒体报道称，接受该组织资金的政治人物包括德国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AfD）的议员彼得·比斯特龙。另一位德国选择党欧洲议会议员和该党下届欧洲议会选举的首席候选人马克西米利安·克拉至少给欧洲之声做了两次采访。他否认接受报酬。但是，2021 年，克拉和比斯特龙都在乌克兰与梅德韦乔克会面。菲利普·德温特，领导比利时法兰德斯分离主义政党法兰德党的一位主要议员，也为欧洲之声工作，于 2023 年 9 月采访了一位前捷克总统。他同样否认接受报酬。

最近曝光的有关中国情报机构在欧洲的活动引起了较少的媒体关注，尽管中国的情报活动在性质上与俄罗斯的相似。这些操作主要由中国国家安全部以及其地方单位负责。在一个案例中，国安部与中国国际友好联络会（CAIFC）的网络重叠。这个机构是解放军政治工作部联络局下属的统战组织，本质上是一个军事情报机构。

2023 年，欧洲媒体报道称，浙江省国家安全厅的一名官员在比利时运作一个特工网络，收集欧洲顶尖政治家的信息，并获取欧洲议会和欧洲委员会的消息来源。此人以丹尼尔·吴（Daniel Woo）的名义招募了弗兰克·克雷耶尔曼（Frank Creyelman），一位前佛兰芒利盟的议员，并支付他收集情报和协调宣传行动。丹尼尔·吴在一条泄露的消息中吹嘘通过德国右翼政党选择题目施压德国政府。

比利时安全机构意识到丹尼尔·吴与邵常淳的关系，邵常淳是一名因在 2017 年干预活动而被驱逐出比利时的中国公民。2024 年，媒体报道称，佛兰芒利盟议员德温特受到中国政府支付政治游说费并为政治家提供接触机会。德温特还于 2016 年邀请了中国国际友好联络会访问比利时，并称自己是该协会副主席程国平的“老朋友”。

另一个国安部情报网络围绕着总部位于布达佩斯的中国—中东欧研究院。该研究院表面上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经营的智库，聚集了欧洲学者，组织辩论，并发表政治方面的研究。然而，该研究院由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的前副院长领导，而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实际上是国安部下属的统战组织。中国—中东欧研究院国际学术委员会的捷克成员参与了在该国推动中国大外宣的活动。

根据研究，中国在欧洲的情报网络与俄罗斯的情报网络存在交集。例如，丹尼尔·吴的网络与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操作就有重叠，最初集中在已故的曼努埃尔·奥克森赖特身上，他是一个在德国右翼政党中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议会工作人员。据 2019 年波兰法庭的证词称，他涉嫌在 2018 年煽动并资助了一起乌克兰的伪装恐怖袭击。这起袭击的三名波兰施袭者在 2020 年被法庭判有罪。这位右翼政党的工作人员于 2019 年逃到了莫斯科，在两年后去世。自 2013 年以来，他一直是极右德国媒体《Zuerst!》的主编，同时为俄罗斯今日俄罗斯电视台工作。更重要的是，根据德国安全消息来源，他充当了德国右翼政党、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中间人”。当丹尼尔·吴问克雷耶尔曼（比利时的议员）在哪里发布亲中宣传时，这位比利时人提议在《Zuerst!》上发布，但尚不清楚吴是否在奥克森赖特的媒体上发表了任何内容。然而，根据德国媒体的报道，奥克森赖特“从中国获得了几千欧元”来组织有关香港难民潮的议会提问。

中国和俄罗斯网络最重要的交集出现在旨在为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领土的非法公投增加可信度的选举观察任务中。克雷耶尔曼和奥克森赖特参加了 2018 年在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共和国举行的这些选举观察任务。

前波兰极右翼议员马特乌什·皮斯科斯基与奥克森赖特一起观察了 2014 年的顿巴斯选举。据《明镜周刊》报道，这两人保持联系并“密切合作”。皮斯科斯基于 2016 年因向俄罗斯和中国提供间谍活动被捕。据《世界报》报道，正是丹尼尔·吴向皮斯科斯基提供了有关中国一侧的信息。皮斯科斯基于 2019 年以保释金获释，继续与亲俄边缘媒体合作，例如采访俄罗斯极右翼思想家亚历山大·杜金。

拉迪斯拉夫·泽马内克是另一名为中国情报网络工作的俄罗斯间谍资产。泽马内克是一位极右翼学者和政治家，受到乌克兰制裁。2014 年，泽马内克与奥克森赖特、皮斯科斯基和克雷耶尔曼一起参加了顿巴斯选举观察任务。泽马内克为布达佩斯研究所撰写了有关捷克政治的简报，并继续在中国的大外宣媒体上发表亲中评论。

俄罗斯培育的网络为中国提供了机会。即使其成员在政治上边缘化，但他们具有良好的联系，并能够对欧洲主要政党进行持续的接触。中国情报机构正在利用的俄罗斯网络，乍看起来可能处于政治光谱的边缘，因此利用价值有限。例如，早期与丹尼尔·吴联系的皮斯科斯基通过参与波兰种族主义和新纳粹运动参与了俄罗斯的活动。在被捕后，波兰媒体报道称，皮斯科斯基正在接受由卢克·米歇尔领导的一个选举观察组织提供的资金，米歇尔是比利时一家议会外“国家布尔什维克”政党的领导人。然而，皮斯科斯基对波兰政治主流的影响显示，他并不仅仅是一个边缘人物。2022 年，他曾为波兰第一夫人担任翻译。

这些网络在比利时或许最清晰地进入了主流。佛兰芒利盟在今年 6 月的比利时联邦和佛兰芒地区选举中排名第一。此外，与中国国际友好联络会相关联的议员菲利普·德文特还是佛兰芒地区议会的首席副议长之一，这是比利时的次国家立法机构。尽管弗兰克·克雷耶尔曼在帮助丹尼尔·吴时已不再是一名议员，但他在整个欧洲政治界保持着联系。他的兄弟也是一位现任议员，直到丹尼尔·吴暴露之前一直在议会国防采购委员会工作。

在德国，极右翼也不再是边缘。德国选择和政治制度研究所目前将德国右翼党的支持率排在明年大选的第二位。奥克森赖特在 2020 年采访了领先的德国右翼党欧洲议会议员，欧洲之声的受访者马克西米利安·克拉，克拉称赞了中国的经济成就，并敦促欧洲忽视中国对台湾的侵略。克拉曾是欧洲议会一名非正式的中欧友好小组的副主席，该小组与中共主要影响机构合作。在 2019 年由中国国有企业和华为支付费用的旅行中，克拉与其中一个影响机构——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进行了直接互动。据德国媒体报道，克拉在欧洲议会的助手郭建在德国设立了一家亲中游说组织，并在 2019 年的旅行中协助克拉。郭和游说组织为一批代表团安排了一次访华之旅，其中包括德国市议员蒂姆·洛克纳，他们促进了与浙江省丽水市的联系。2023 年，洛克纳成为德国极右翼党的首位市长。

如果中国情报机构能够利用俄罗斯网络沿着更多联系，那么他们在欧洲政治中的政治影响潜力就会增加。捷克共和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了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四年前，捷克共和国摆脱了成为最亲中的欧盟成员国之一的地位，转而支持台湾关系并朝向更西方的方向发展。然而，新曝光的俄罗斯网络与两个可能在明年选举后组成政府的政党有联系。据捷克媒体报道，极右翼自由和直接民主党为欧洲之声组织了一些政治家（包括来自德国右翼党的政治家）的采访。最近，一位高级自由和直接民主党议员参加了斯洛伐克的一次活动，欧洲之声是该活动的官方合作伙伴。在活动中还有捷克众议院的第一副议长，他来自目前在民调中领先的 ANO 党。ANO 党的一名议员曾是 2014 年克里米亚公投的观察员。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作为一个关键的影响机构，已经瞄准了这两个党派。据一份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会议纪要显示，捷克 ANO 党的一位领导人在 2019 年表示，他们希望“加强与中共的交流”。捷克共和国未来的走向仍然不确定，但如果这些与中国相关的政党明年获得政权，很容易重新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