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創作是信仰,也是救贖,更是我們的良知與抱負

作者: 韋漪涵

謝謝這次發言的機會,也很高興看到中國之春雜誌的復刊。今天借這次的機會,想要談一談創作這件事對我而言的意義,以及作為當代的寫作者,我們為何應該堅持下去。

當我們陷入無形的禁錮,當我們環顧四週發現沉砢遍地,當我們被踐踏,聲音被抹殺之時,我們是否仍然有內心最後一寸的自由?

創作,在苦難中,仍是我們最後的,也是無法被剝奪的自由意志。我們的時代,屬於我們的聲音,我們經歷的動盪浩劫,唯有記錄這一切,關於我們的真相才不會被歷史湮沒。

白俄羅斯作家斯維特拉娜·亞力謝耶維奇,曾寫過一本關於蘇聯解體後的民眾的生活的書。在書中她講述了在蘇聯的極權統治結束後,民眾卻陷入了無盡的迷茫與蕭條,彷彿生活隨著政權一起坍塌,不知何去何從。正是她的記述,講出了一代人在政治巨變的推動下,艱難地從一個時代移步另一個時代的旅程。

如果在不遠的將來,有一天中國也面臨著相似的處境,從一個政權的垮塌走向另一個政權的建立,我們中的任何個體都將是這個時代的見證者。我們的面前站著千千萬萬的,甚至沒有姓名的人,他們正是不像我們一般幸運的我們。他們在承受著苦難,經歷著如同浸泡於淚水中的生活。我們能做到的最少,是讓他們不該被磨滅的人生成為我們筆下的文字。

創作甚至不是選擇,而是一種責任。身處一個言論和思想自由的社會,我們的聲音也許渺小,哪怕我們竭盡全力地吶喊,世界聽到的也只有細微的回聲。可是當付之筆耕時,我們的文字會留下我們曾存在,曾受難過的痕跡。也許有一天,在許多年之後的歷史課堂上,一位教授會對他的學生講起,曾經在共產主義暴力統治中國的時代,有這樣一群身在國外的中國人,他們選擇了反抗,選擇了站在受難者的一邊。而教授引用的史料,正是今天我們筆下的記述。

我們的寫作,是信仰,也是救贖,更是我們的良知與抱負。當我們創作時,我們在捍衛內心最後的,也是無法被剝奪的那一寸自由。我們能創造出的,是一個與現實中的苦難隔絕的,屬於每個熱愛自由,反感壓迫,拒絕成為極權系統中的一部分的人的精神家園,以此來鼓舞更多的人加入反抗者的行列。在那個世界裡,不會再有人被無故奪走自由,也不再有恐懼,人人皆可有尊嚴,有理想地活著。

我們的創作不僅僅致敬於那些勇敢地選擇挺身而出的人,無論是 1989 年的坦克人王維林,還是 2022 年的四通橋勇士彭載舟;更是將他們的訴求廣而告之,讓他們轉瞬即逝的,被暴政無情銷毀的抗爭成為無法抹滅的永恆。抗爭者發出的聲音也許會被像面對疫情一樣“靜默”處置,可是通過文字與思想這如水一般無形的載體,我們有能力將他們的希望和呼聲傳遞下去,去呼籲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行列,一起去創造我們相信的那個更加陽光明媚的自由世界。 

抗爭的形式多種多樣,需要有人走上街頭吶喊,需要有人在後方提供物質上的支援,也需要有人一字一句地如實記錄當下每天正在發生著的一切,讓世界看到中國抗爭者的不屈不撓。創作絕不是一種更加消極的抗爭方式,相反,文字是看似溫柔卻實則無比鋒利的武器,它對壓迫者造成的傷害絕不僅僅是皮毛之痛,而是一種穿透式的打擊,一旦民智開化,獨裁者的謊言被揭穿,他們會陷入萬劫不復,那時,一定會有更多的,數不勝數的人,一代接著一代地站出來,堅定地反抗獨裁者對人性的壓迫。

抗爭需要勇氣,而寫作需要智慧,以寫作來對抗暴政,更需要決心與時刻不停的思考。這段反抗的旅程一定會是艱難且曲折的,可是前進的每一個人都不再是孤獨的個體,將我們真正凝聚起來的,是我們靈魂中對他人所遭遇的不公的悲憫與共情。

2022 年的中國大學生舉起了一張張白紙,而我們的寫作可以讓空白的紙張上出現令壓迫者膽戰心驚的文字。就讓我們繼續創作下去,繼續抗爭下去,繼續讓白紙上寫滿我們生而為人,對生活和自由的渴望。


作者介紹:韦漪涵,多伦多大学哲学系毕业,自由撰稿人,法国某媒体合约记者,长期关注中国人权和民族议题。

作者: 韋漪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