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雪:暗夜疾行自发光——《燃灯夜行录》序言
在极忙碌的日程中,我早晨坐着默读几段,做饭时用 iPhone 朗读功能播放着听,睡前躺着静静的看,就这么交叉着,领略了姜福祯先生的《燃灯夜行录》。虽然这是姜福祯先生的个人政论文集,但文章在告诉人们他经历的时代,他曾经身处的危难和重生。刊印出来的是一本略薄的书籍,而每一个跳跃的字如同砖瓦,搭建了彰显他的心血、智慧、眼界、勇气和担当的思想宫殿。
沉淀了两天,回想书中姜福祯先生的思索、思想、思虑,以及他的行动、遭遇、受难和一次次重生,继续疾行,是在记录历史也是在辨别前路。而且书中述及的人物、事件、历史关头、路径选择、理论思辨等等,不仅是福祯先生的个人财富,也是中国自由民主宪政追索之路珍贵的史料和记载。
《燃灯夜行录》中有对中国民主宪政转型的深切思考、梳理和规划,也有用逻辑和常识剖析中共的法是恶法。
在 2011 年 12 月 5 日写的 2 千 7 百多字的《辛亥革命的逻辑起点》一文,姜福帧先生起笔写道:“辛亥革命的起点不是孙中山和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也不是孙、黄发动的十次武装起义。辛亥革命的逻辑起点是清朝政府的预备立宪,预备立宪不是横空出世,其内驱力是戊戌变法,外驱力是八国联军攻陷北京。
内忧外患咄咄逼人,在救亡图存的时代剧变面前,清朝政府审时度势还是选择了走向宪政的道路,这一历史事实的脉络应该是明晰的。无论如何预备立宪表明大清帝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正式启动,皇权一统天下的局面将被打破。没有预备立宪,没有皇族内阁,没有各省谘议局,没有 1911 年的四次国会运动,武昌首义很可能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接着姜福祯先生诘问:“比照预备立宪,顺便说一句,辛亥革命百年已过,改革开放 32 年已过,试问,中共真的启动过政治体制改革吗?” 这篇放在今天,相信对不少人仍然会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
我本人三四十年在全力为中国能够实现自由民主宪政而努力,这条艰难漫长的道路和多方尝试努力,让我有了更多的视角来思考民主体制的多样性。我生活在英联邦的加拿大已经 34 年。加拿大的政治体制为君主立宪下的议会制,采用三权分立,而立法权、司法权及行政权均源于加拿大君主,现任君主为英王查理斯三世,而加拿大总督是其在加拿大的代表。加拿大总理是加拿大的政府首脑,握有行政实权。通常,总理产生于加拿大国会下议院多数党派的领袖。
所以,在清末时期,到底是应该推进君主立宪,还是定要打出一个民主共和,已经成为永久的悬案。但是,这个议题仍然非常值得思考。
《海外民运有什么,没有什么?》一文,可能由于早期中共对海外民运资讯的严酷封锁和缺少传播查核渠道,该文对海外民运的几“有”几“无”的梳理略显单薄。
在《中共病毒袭击下,民主转型的历史拐点已经呈现》一文中,姜福祯先生再提“改良与革命”这个争论了很久的议题,并直指中国的反对派运动几十年陷入“拥共改良”和“反共改良”之中难以自拔。而中共疫情之后,必须“放弃保共的改良路线,调整到“灭共”的实际革命或颜色革命的路线“了。
《我们为什么纪念刘晓波?》,这也是会让一些读者怔忡并思索的议题。姜福祯先生从“一是刘晓波一生都在践行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二是他强烈的责任感,三是对“中国模式”的软约束,四他是悲剧英雄“四个方面论证纪念刘晓波的意义,有说服力。
姜福祯先生在 2022 年 6 月撰文评论习近平,以“定于一尊”、“删改《宪法》”、“人权迫害”、“病毒祸国”四个部分解析,并断言,习近平连任将使“中国经济不仅会万劫不复,中國政治制度也会变成朝鮮式的家族统治”,实为准确、深刻。
2021 年 12 月 26 日发表在《民主中国》的《心泊高马,宇观世界——严家祺答姜福帧问》,采用问答的形式,姜福祯先生与严家祺先生讨论了从 “七九民主墙”、中共改革开放、六四屠杀、流亡生涯及到采访时的思考、写作和生活,严家祺先生介绍了很多相关的第一手信息资料,非常有可读性。
令我感慨的包括,严家祺先生在 1979 年就开始推动中共废止领导职务终身制,并“把‘废止最高领导职务终身制’的文章送给《北京之春》,以笔名全文刊登在《北京之春》第九期上”。 这一艰苦的努力、实施、取消过程,贯穿中共从邓小平的伪善机会主义,到习近平的浑横狠蠢风格的统治过程。2018 年 3 月 11 日中共第十三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修宪,删除国家主席连任限制,为此画上了终止符。中共的统治模式正式回到毛泽东时代。
姜福祯先生介绍说,《死水微澜十四年——重抄十四年前与青岛海洋大学学生的答问录》,是在“六四”时期对青岛海洋大学学生提问的即兴回答。文章没有介绍这些问答的具体场合,但六四这个极具鲜明色彩的时段已经告诉了读者当时的环境。这些问答很有时间感,表现出姜福祯先生在当时对中国问题症结的洞悉,也体现了其对人民及国家的深厚情感。有些观点正如姜福祯自己在文末标注的“本人早已与时俱进”。
在《简单谈谈最高真理——兼写给探讨最高真理的朋友们》一文中,姜福祯先生论述了他对神与人、生命与人性、宇宙与万物、性恶和性善等问题的认识,他的结论是“由于人是被造之物,最高真理和最高信仰都不在人伦之中”,笔者深为认同。
本书最后一部分作者称之为“睿眼读书”,是姜福祯先生对十一本书的感怀、感慨、理解及评议。
其中,《當代中國民主運動的瑰寶》、《<神谕圣经宪法揭秘>:探寻人类共识的终极认同》、《人类共识的终极认同》三篇文章是评议及推荐王炳章博士的几部书。其中第一篇推介王炳章博士的《民主革命之路》,该书是问答形式,王炳章博士回答了如何开展中国民主运动,如何尽早结束中共暴政等一百多个问题。该书也被称为《中国民主运动手册》,深具常识、逻辑、推理、解惑和实用性。
另外两篇文章是对王炳章博士狱中巨著《神谕圣经宪法揭秘》的解析和极力推崇。姜福帧先生认为:“该书大气磅礴,用《易经》和古象形文字对《圣经。创世纪》九十五个问题进行的诠释解答。该书认为“中西文化同源同根”,在太极圆型思维的框架内,将人的历史全面纳入神的历史,回归自然正义,回归一个真理一个真神一个真相,从而超越了各民族、各种群、各宗教派别和各种主义,其大境界大格局大思维,以难以推托的“人类共识”和釜底抽薪式的创世逻辑,鸟瞰人的历史,为新文明全球治理提出了一条崭新的路径。”
姜福祯先生的政论文集有些文章之间看似彼此独立,不相关连。但贯穿始终清晰可见的是姜福祯先生对人类的深沉大爱、对信仰的清醒坚定、对文明的不懈推动、对苦难的感同身受,及参与推动中国自由民主进程的义无反顾。
我读着这些字句,感觉是在与他于那些充满光明希冀又潜伏着致命危险的一个个节点关头在切磋商谈。
因为从 1989 年参与中国民主运动,所以我对姜福祯先生早有了解,并深深钦佩。但是直到 2019 年 5 月我带病赶赴法国巴黎出席张建小弟的追思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在病中,极度虚弱;而且从多伦多远途赶去又晕机;加上张建突然病逝令我极度悲痛,而且他的死疑点重重,我在得知他没有按时返回巴黎后,连续许多天四处找人问询张建出事的缘由及可疑的线索,心力交瘁。回到加拿大后,我在推特 FO 了福祯兄,发现他给我的数条私信,最后的短讯中他表达了两个失望:一是对我个人的失望;二是对民阵的失望,这主要是对追思会议程松散主持不公等。
福祯兄对我个人的失望是他在此前拒绝了同期某会议力请和某组织许诺的职务,而是赶到巴黎,包括希望和我见面聊一下的心愿。结果在会场我居然没有认出福祯兄,而且也没有什么交谈,令他颇为失落。我自然深感歉疚,马上回信解释。
我多次强调:中国民主运动是伟大正义的事业,是崇高荣耀的事业,但同时,更是艰苦卓绝的事业,是腹背受敌的事业。因此,民运人既要肩得起民众的鞭策、未来的期许,更要熬得住中共及打手疯狂的攻击、背叛者的伤害、社会大众的误解,和作为极少数人敢于为伍的孤寂。所以,我自是从内心非常珍惜这份同道、朋友、彼此敬佩的情义。
我一直不喜欢为别人写书序,可能是不愿意用自己对一部书的理解喜好影响别人。我仅只为在墙国的笔友任协华先生的小说集《我时刻走在悬崖之上》写过序,和为一位诗友的诗集写过序。
福祯兄来电邮嘱我为他的政论文集写序,我立即答应了。
中国有规模的民主运动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民主墙运动和延展到多个省市的民刊运动。姜福祯先生当时二十出头,成为山东青岛地区七九民刋《海浪花》、《人》的编辑,1986 年担任某企业集团《开拓》季刊的主编。在 1989 年的民主运动中,又积极参与抗暴,并在 64 屠杀后,被当局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八年。牢狱之灾不但没有磨灭他的理想意志,反而让他更坚定了结束中共暴政的决心和信念。1998 年,姜福祯先生成为中国民主党组党运动在山东的发起人之一。2018 年,他逃离中国到了荷兰,自此就成为中国海外民主运动在荷兰及欧洲的领军人物之一。
这样的义人、这样的智者、这样的勇士、这样的同道朋友,多么可贵。
而且,从七十年代启程,汇入中国民主运动大潮,在每一次重大关头都挺身而出,一次次被关被抓被迫流离失所被中共恐怖主义暴政时时刻刻打击,至今以日渐衰弱老去的身躯,仍然肩扛着少年时的志向,守护着纯真的理想,挡住暴政的泼污,让年轻的反抗者靠着自己的臂膀……,
环顾四周,经历了中国民主运动多个时期的很多同道悄然走了,没有留下声音文字和身影。而姜福祯先生有大量精彩的文章,记录着,诉说着,这个大悲剧世纪的点点滴滴。姜福祯先生的笔触,沿着时代的车辙,寻着警世的钟声,回望一个个曾充满希望令人兴奋的清晨,和被霜风剑雨狂扫的丰收在望的季节……,这是我们留给未来的线索。
这一切,都应该有记载、有传播、有继承、有未来的祷念。
姜福祯先生和他的政论文集就是其中的记忆。姜福祯为自己的政论文集取名“燃灯夜行录”,据他自己说明这源自于他与楊天水先生的一次聊天,意思是,异见人士持一盏风雨飘摇的小灯,走在夜路上,而且是布衣夜行,不是锦衣夜行。
在我眼中,姜福祯是暗夜疾行几十年自身发光的人,他作为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一生在践行“基督徒行公义,是世上的盐,是世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