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从土地改革到农业集体化（上）

【编者按】中国问题的核心就是土地问题，在编者看来，所谓土地问题，大致可以分为土地产权、土地革命、土地财政等几个横跨不同时间和视角的方面。最近中国房地产市场陷入重大危机，中国政府的应对措施也显得极为乏力，而房地产市场的危机一旦全面爆发，后果将会是全面且严重的，为此，本期《中国之春》将会刊登有三位作者写作的上下共 6 篇有关中国土地问题的文章，以供读者思考中国土地问题的历史根源和现实表现。

土改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场私有化运动，也就是说，土改运动在土地的层面上，是把别人的东西，公共的东西，化为私人的东西，然而，土地改革没完成几年，中共又搞了一场代价更为高昂的农业集体化运动，等于是把农民刚分到手的土地，很多时候还是沾了血的土地，又给收回去了。习近平现在总是讲政策要收放自如，实际上，要真讲什么收放自如，这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真正的体现出了“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党的”这句话的真谛。那么，为什么中共能够拥有这种快速实现农业集体化的能力呢？这对我们的当下又有什么样的启示呢？本文试图就这些问题做出一些评述。

要回答这些问题，可能还是要首先回到土改运动本身来。在抗战胜利之后的一个时期里，大约 1946 到 1947 年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当中，中共一度实行了所谓和平赎买的政策，但后来就完全改变了方向，原因很简单，主要就是因为毛泽东的决策发生了转向。毛泽东认为，和平土改要不得，所以 1947 年 2 月 1 号，中共中央开了一个会，在这个会上毛泽东同意继续搞这些和平土改，但是毛泽东讲了一句话，这句话影响了后来共产党无论是在根据地，还是在 1949 年夺取政权之后的土改方针，就是说无论搞和平赎买，还是搞其他的任何的土地改革，最终都得让地主和农民撕破脸，这个是关键。毛泽东非常清楚地看出了土改的关键所在，就是在根据地搞土改已经很难搞了，根据地的地主已经非常非常少，而且根据地即使还有一些开明士绅，有一些开明大地主，这些人也很快就把地交出来了，你去跟他搞土改，他没有地了，搞什么土改。所以，当时中共面临的重要问题就是要把农村当中地主阶级的权威打倒，让农民不再被地主牵着走。也就是说，最终要让贫苦农民起来，当时就提出一个方针，叫“贫雇农打天下坐天下”，一切要以阶级来划分，要把贫雇农扶上来。那么用这么一种方针，要让贫苦农上来掌权，就必须要把地主的权威剥夺了，因为地主无论如何在农村都是主要权力的代表者，也是整个农村的宗族的势力的代表者。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南方，无论当地有没有发达的宗族体系，地主基本上普遍地因为文化，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包括因为姓氏的关系，族内的关系，地位等等，他们在农村是有很强的威望，即使把他土地分了，他们还是农村当中最主要的发言者。

到 1949 年之后，中共中央，中央政府出台了一个《土改法》，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搞土改。这个的影响主要就是体现在南方，因为毛泽东也是发现，南方如果不像北方土改一样也斗一遍，地主的权威打不下去，共产党势力建立不起来，农村没有办法控制，就容易出现各种各样因为征收公粮而爆发的各种——用现在的话来说——群体性事件，或者是一些更严重的事情。实际上，中共对南方的统治和控制是从 1949 年 4 月份以后大军南下带过来的。顺便说一句，如果说中共能够赢得内战靠的是解决土地问题的话，这个说法为什么不成立，原因就很简单，因为长江以南的广大中国，可不是先有的解决土地问题，再有的共产党政权，而是反过来，大军先南下，完全等同于军事占领，占领之后才开始慢慢操心土地问题。在南方，农民完全没有被动员，还是过去那个状态，也没有很高兴地去欢迎什么共产党，他也不知道共产党好坏，而且很多农民很怕共产党，他们认为共产党是杀人放火的，大部分地区的农民其实是反对共产党的，不支持共产党，不理解共产党。

也正是因为此，土改进行在南方变得非常困难，而且南方想进行深入的真正把权力夺过来的这种土改，就必须要从根本上把农村的根基，国民党的根基也好，宗族势力根基也好，各种各样根基都要摧毁掉，这个摧毁就面临着非常大的障碍，就是南方的干部。实际上，毛泽东在 1949 年从几个野战军里动员了十万干部南下，也就是所谓的南下干部，这些干部都是所谓久经考验的，他们普遍有着长期的革命经历，特别是经历过延安整风，也长期负责各种工作，当然也包括土地改革有关的工作。毛泽东派了大量的这些人南下，去负责南方新政权的工作

然而，很多人拿不到实权。为什么？因为地方党的组织很强大，最典型的就是广东，其他地方党的组织大部分是被破坏掉，或者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力量，所以新干部进去马上就可以掌握全局，但是广东和海南不行，海南完全是冯白驹的天下，广东基本都是东纵的天下。广东地方的干部，党员，他们在解放以后马上就开始掌权，从基层的乡、镇、县一直到省，都是他们的干部，虽然派了很多的北方干部来，但是很难掌握到实权。所以这就产生了问题，四野的南下干部和广东的本地干部冲突很大，这些问题，最终都反映到中共中央那里。四野干部反映最大的问题就是认为，广东的干部照顾地主，尤其是华侨队伍。因为广东华侨的分量非常高，他们占广东的经济收入，国民生产比例非常高，所以对华侨采取一种比较宽松的政策。这些导致的结果就是，最后毛泽东认为必须要彻底把广东整个清洗一遍，也就是说，必须要把广东整个地方势力全部打掉。而这个，也是同样用暴力土改来解决的，任何干部和地方的地主有联系，先把地主打掉，把你从原来的岗位上通通清除掉。所以在广东也好，湖南也好，福建也好，都打了很多的反革命集团，反党集团。其实很多都是地方的党的地下组织，因为他们当年出身比较好，他们的文化程度比较高，所以他们能够长期的留在敌后，最后战争的时候为了配合大军，他们发动起义，策动地方的势力造反，然后和平解放当地。这些人后来，绝大部分都被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