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朦：黄狗（组诗）

（一）黄狗

一只黄狗，

竟生出碧绿之手。

它探入深海，贪得无厌——

终究被远古的碎片割裂，

涌出湛蓝的血。

——啊，我的血，是神明的秘液，

凡眼不可见，凡指不可触。

亵渎者，将自葬于深渊。

血落大地，

化作一群黑羊。

远望去，如黑云压顶，

缓缓吞噬万物。

（二）黑羊

——继《黄狗》之后

他们从神血中诞生，

却不识光明为何物。

初睁之眼，映着大地翻裂，

与远方倒悬的星辰。

他们没有语言，

只有低吟与哀号，

像从时间的墓穴里返回，

带着母亲未完成的梦。

啊，黑羊。

你们曾是恩赐，

如今是诅咒的骨肉。

你们踏过村庄，

田野变作石化的舌头；

你们凝视天空，

雷鸣也为你们让路。

你们没有神，

却有神的愤怒。

你们没有灵魂，

却懂得如何吞噬灵魂。

当最后一座塔倒下，

你们围着它，

沉默如林，

像一群失落的名字，

在风中寻找回音。

（三）神核

——落在尘土之下的，是最后的火

湛蓝的血，滴入尘壤。

岁月翻卷，岩层合拢，

如记忆缓缓结痂，

在地下，形成一枚心跳缓慢的“神核”。

它无名，无形，

却吸引着每一个梦游者的脚步。

那些在火中出生的黑羊，

都曾听过它沉默的召唤。

神核不是恩典，

它是未完成的祷词、

是断裂的誓言、

是神明死后仍未消散的执念。

它从不拒绝，

凡人、魔物、灵魂、尸体……

统统投入它温热的光，

只为换回半秒的永恒。

啊，神核。

你是一面镜子，

照出每个靠近者的自我幻象。

你不审判，

你只是放大——

直到他们的欲望碾碎肉身，

成为另一枚神核的碎片。

四、深海之门

——终将有人回来，把门重新推开

那门，在梦的最底部，

在语言崩塌之后的第十三层，

只有没有名字的人，

才能触碰它冰冷的边框。

他们说，那是神回家的路；

也有人说，那里只有空壳与回响，

像被遗忘太久的圣歌，

在水中腐烂成沉默的骨笛。

——我来了。

带着一枚碎裂的神核，

一块黄狗的肩胛骨，

和一根黑羊角。

门感知到了我，

不是以眼，不是以声，

而是以沉重本身。

它缓缓开启，没有光，只有“向下”的引力。

我坠入那片无声的深海。

意识像旧布条，

一点点被剥落，

语言像果核被丢弃，

我的名字开始融化……

我看到了——

在门的尽头，

不是神，

而是最初写下“神”这个字的人。

他正把骨头碾成灰，

用指节蘸着湛蓝的灰烬，

在黑暗中，

一笔一划，写下我的命运，

和，

所有人的命运。

2025-04-12

2025 年 5 月 23 日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