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云：重写现代东亚史的尝试？刘仲敬《远东的线索》读后（4）

那么，既然是这样子的情况，中共又是如何能够消灭蒋介石的政权，夺得天下呢？在刘仲敬那里，中日战争是一个关键点。我们刚才说到国民党、蒋介石。蒋介石在 1920 年代末名义上统一中国之后，似乎进入了他统治的一个高峰，也就是现在很多人在说的所谓“黄金十年”。在那一段时间当中，作为一个中国民族主义者的蒋介石，一边在中国南方发动围剿，试图剿灭毛泽东的红军，确保他作为中国最高领袖的地位，而另一方面，为了对抗日本，他又去跟同样也有对抗日本的政治需要的苏联恢复外交关系并且寻求两国之间的联合。在这个过程当中，其实在刘仲敬那里，蒋介石、斯大林和毛泽东都采取了投机的策略，而到最后，也就是我们看到的历史所发生的那个样子，蒋介石输的底儿掉，只能跑到台湾去了，把中国大陆送给了共产党。

在刘仲敬的解读当中，其实在这里反倒是要承认毛泽东的高明，毛泽东玩这一套水浒传、二十四史里的江湖斗争宫廷政治，确实是有一点本事的。按道理来讲，中共其实应该扮演苏联蒋介石联盟当中的牺牲品的，蒋介石本来就是想要把中共赶到西北去，让中共在那里自生自灭，而毛泽东搞了个西安事变，为中共求得了几年喘息的时间，而在抗战爆发之后，无论是斯大林还是蒋介石，都希望中共从山沟里出来抗日，而毛泽东又采取了阳奉阴违的策略，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就是不出兵，蹲在华北和山东发展根据地，为日后的内战做准备。说实话，如果我们站在中共的角度看，那这个策略自然是很有道理的，按照刘仲敬的话来说，如果中国共产党的上层都是老实人，像王明那样，斯大林吆喝一声统一战线，中共就把部队交出来了，斯大林再喊一声保卫大武汉，然后中共就像当年的西班牙共产党保卫马德里一样去保卫大武汉，那中共 1940 年之前可能就拼光了。

按照斯大林的格局观，他是按照欧洲历史的方式来考虑远东的，他不熟悉远东的实际情况.。那么肯定，保卫武汉就是相当于保卫马德里，蒋介石政权就相当于是西班牙共和派，共产党政权还是相当于是西班牙的共产党，为了保卫马德里或者保卫武汉，那么西班牙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当然应该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为抗战做出表率，如果你在这场战争中被消耗光了，那也是你作为共产党员的义务。既然是苏联要求你们在西班牙这个反法西斯前线做出牺牲，那你牺牲掉就牺牲掉吧。如果按照王明那种规划的话，大家都去保卫大武汉去了，那就是等于说是，共产党变成了国民党的盾牌，作为人肉盾牌优先牺牲掉。而毛泽东，众所周知，他采取了相反的政策，所以国民党反倒变成了共产党的人肉盾牌。

其实苏联的做法是这个样子的，苏联之所以让共产党做国民党的人肉盾牌，主要是为了换取国民党做苏联的人肉盾牌。如果国民党不肯做苏联的人肉盾牌，那么日本打击的第一个目标肯定落在苏联头上，那样的话苏联本身就变成人肉盾牌了。所以苏联必须诱使国民党去首先跟日本打仗，让国民党当人肉盾牌。但是国民党又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见得肯白白的给你当人肉盾牌，当然需要给一点好处，那么为了给一点好处，这些给他这些好处的人就包括中国共产党。所以，照斯大林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我把中国共产党送给国民党当人肉盾牌，作为我表现诚意，然后国民党就去抗日了，抗日的结果是国民党当了苏联的人肉盾牌。这样，虽然我牺牲了中国共产党，但是我已经得到了国民党这个更大的人肉盾牌，我还是划得来的。苏联和国民党这双方的算计中间，都没有料到中国共产党居然能有胆子或者是有能力不去当这个人肉盾牌。

蒋介石在抗战当中被毛泽东和苏联耍了一通，在 1945 年赢得了虚假的荣光，仿佛真的觉得自己成为了世界四大五大强国的领袖一样。抗战结束之后，蒋介石这个坚定的中国民族主义者，犯下的另外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同时又太坚定于中国民族主义的这个意识形态，拼命想去跟苏联争抢东北，结果不仅东北没有抢到，反而又在东北葬送了自己的大量精锐部队，导致国军在关内也到处失利，最终搞得战局不可收拾。

实际上，斯大林对 1945 年以后的蒋介石和毛泽东，最初是没有固定立场的。他主要考虑的是美国的问题，他该怎么样做才能防止美国的势力进入亚洲大陆，更要防止美国介入满洲的局势，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满洲对俄国，对苏联的意义。如果蒋介石把美国引进东北，他就绝对不能容忍蒋介石。如果蒋介石愿意在东北做出让步的话，他愿意在新疆做出让步，愿意在延安做出让步，这些地方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但是东北对他来说是生命线，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美国军舰出现在东北的港口上。

但是对蒋介石来说，他走了致命的一步棋。蒋介石的考虑就是，抗日战争是为了东北而起的，我们受了这么多时间的辛苦，如果到最后连东北都收不回来，我这仗就算白打了，别的地方还好让步，唯有东北不能让步。其实，不让美国人进入东北，其实对蒋介石也没有什么，但是蒋介石没有军舰，他要运兵的话，不靠美国人是不行的。其实美国人也没有想要东北，美国人对整个亚洲大陆都是很不关心的。

但这些事情斯大林都不知道。斯大林最初期对东北的态度是国军和共军都在进东北，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政策是，大城市和铁路线归国军，边远城市归共军，是这样，双方都照顾到了。只要蒋介石愿意在东北跟他合作，大体上讲，细节问题他是不管的，东北的苏军奉了严命，不准共军靠近重要大城市，要他们懂得守规矩，就是说是，不要到太露脸的地方去，我们暗中可以照顾你，但是你不要指望什么都归你。但是过不了几个月，他的做法就有了戏剧性的转变，一方面是因为蒋介石在东北跟他发生了许多细节上的冲突，例如战利品的处理，中苏合资企业。但是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一个：美国军舰运载国军抵达了葫芦岛，这就触及了斯大林的底线，从这里开始，历史的走向就锁死了，斯大林开始全力援助林彪的军队，全力支持中共夺取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