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明：重返達蘭薩拉——2023年印度之行散記

作者: 嚴明

民族之声

第一節

旅程從多倫多 6 月 5 日晚間登機，連續飛行 16 小時，6 月 6 日抵達印度新德里機場。路上的辛苦輿飛機餐的難吃都不在話下，因為有思想准備，所以根本沒有吃。只是要了兩杯 Black Label｡

新德里機場很大！作為老煙槍，出關後第一件事就是走出機場過煙癮！外面燜熱得要命，盡管己是晚上九點，仍然有三十四五度。機場區即使露天也不准吸煙。要走出很遠。發現軍警密布，一問才知，原來九月份要在克什米爾有爭議地區主辦 20 國集團峰會，怕中國、巴基斯坦搗亂，所以嚴加戒備！難怪本來要同行的幾位中國護照持有者簽證通通被拒簽。

守著一輛軍車，和三名軍人聊天，吸了一枝煙。然後返回機場，行李由同伴看著！不想門口警衛無論如何都不准進，說是出去就不准再進，你若登機必須進 Departure 。我只好從外面繞了一大圈，上到最高一層，憑機票進入 Departure 入口處，指望從里面下到 Arrival，和同伴匯合，拿回行李，不想竟然不通！只好從外面再繞回 Arrival！

央求警衛的結果還是不准進，但答應派人去叫我同伴出來，讓我拿到行李。但需要我提供同伴所在的確切位置和衣著特徵。警衛似乎進去對什麼人講了一下，但我等了十分鐘仍無音訊。想到同伴的位置靠近一處玻璃窗，便繞著機場尋找，果然找到了。不停拍打玻璃終於吸引了同伴的注意，靠手語溝通一番（隔著雙層玻璃聽不到聲音），最後是同伴拖著兩人的行李出來，說我這一枝煙抽了足足兩個小時。

近半夜 12 點從 Departure 再入機場，打算等到早七點轉機飛達蘭薩拉，結果才知道飛達蘭薩拉的國內航班在另一個 Terminal。辗转找到 Shuttle bus, 竟然開了近半小時才到。這裡正在施工裝修，大概是為峰會准備，很亂，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找到那個叫作 SpiceJet 的航空公司櫃檯。一位懶洋洋的工作人員稱，時間太早，不能為我們辦理 check in。一邊是 35 度高溫的露天環境（白天氣溫超過 40 度），可以找個角落坐下來休息；另一邊是有冷氣的機場大廳，舒服但沒有任何座椅。我們果斷選擇站在大廳內等候！

熬到三點終於可以 check in，過安檢沒收我的打火機，說是 not allowed！進去後終於有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了！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約一個小時醒來，陪同伴吃了份肯德基，又熬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可以登機！

螺旋槳式老飛機．大約二戰時期就開始服役了，載客量約 50 人。飛得較低，看地面很清楚。一小時 10 分鐘後，順利抵達終點——達蘭薩拉！

整整 13 年了，終於重返這裡！

第二節住所

上一次來達蘭薩拉是 2010 年，那次是從新德里乘汽車前往達蘭薩拉，一路用了约十一個小時，在破爛到令人震驚的道路環境下，險象環生地行駛。中途一個輪胎爆裂，去附近修理厰換胎。

我本來就暈車，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車身在提升。睜開眼睛一看，我和車子被升降機舉到半空，我一下子就暈得天旋地轉，失去知覺。後來才知道當時是在換輪胎，同伴們看到我在沉睡，就沒有喚醒我，任由修理工把我和車輛一道升起來。為此我和同車的幾位同伴大鬧一場，譴責他們不仗義。盡管他們五人都堅稱無辜。

這一次是直接飛來，舒服很多。步出機場立即見到前來迎接的藏人。他們都是西藏流亡政府的工作人員。流利的漢語讓你感覺是到了中國境內西北地區。一問才知道小伙子桑珠來自四川，原先任職教師；那位名叫潘多的姑娘，更是來自太原，原先在省政府部門任職。

在隨後幾天的接觸中得知，潘多畢業於山西大學社會學係，據說是當時這個新興學科的第一代本科生，所以畢業後順理成章地進入山西省政府，從事統計工作。有這樣一份鐵飯碗工作，為何會來到達蘭薩拉生活？她的回答是：是自己的選擇，因為不想過那種一眼可以看到頭的日子。據說她在達蘭薩拉展開了一場愛情，生下一個兒子，但至今仍然是單身母親。

至於桑珠，是四川師範專業的本科生，在當地教中學，已經結婚生子。但是借一次赴韓國旅遊的機會，從首爾飛抵印度，只為了追隨尊者達賴喇嘛。我問他：老婆孩子未來怎麼辦？他有些茫然，說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人生總要有所捨取。

上次到訪達蘭薩拉期間，曾向接待我們的工作人員了解工資狀況，記得好像折合只有幾十美元。但桑珠告訴我，如今工資已大幅增加，像他這樣西藏流亡政府的公務員如今每月可以拿到近三萬印度盧比，大約折合$360 美元。

跑題了，繼續說接機。

從達蘭薩拉機場駕車 15 分鐘，就抵達我們的住所。住處是薩熱西藏高等研究學院。這是西藏流亡政府培訓工作人員的基地，類似中國的黨校。位置在達蘭薩拉山下，距離城裡開車要半小時。我們則被安置在學員宿舍，兩人一間。雖然簡單，卻乾淨舒適。一日三餐在學員餐廳，都是簡單的自助餐，毫不奢華。但我知道：這是藏人所能提供的最高標配了！

會議由西藏政策研究中心主辦。與會者包括來自世界各地的四十多人，正式議程一共三天。

主辦者動員了正在學校進修研究的二十多人作為義工為會議服務。其中除了當地藏人，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台灣的華人。他（她）們大多數是虔誠的佛教徒或研究人員，以謙谨的姿態，全力滿足與會者的各種需求。

第三節安檢

三天的會議進程一如預期，沒有什麼出人意料之處。甚至有些遺憾，因為會議似乎偏離了既定主題，顯得議題分散。據主辦者說，這是礙於印度政府神經過敏的嚴格限制。這項限制是：如果與會者是以旅遊者身份獲得入境簽證，那麼在印度境內便不得參與任何公開的政治活動，包括不得在會議上發表演說。

這項規定導致半數與會者不能在會議上發言，少數已提交發言稿的與會者需要由會議工作人員代讀發言稿，還不准公佈作者姓名。這也是印度這個國家的又一個奇葩之處。

不過第三天的朝聖卻值得記述，因為是整個行程的高潮及核心。

6 月 10 日，早早起床，5:30am 便開始早餐，6:30am 車輛陸續出發，7: 30am 便全部扺達位於達蘭薩拉市中心的大昭寺。達賴喇嘛尊者的住所和辦公室就位於寺內深處。

大昭寺前廣場是每年纪念典禮舉行的地點。大家三三兩兩拍照留念。主辦機構宣布保安要求：准備好護照、簽證；所有背包、挎包、相機、手機等一律不能帶入；每人必須戴上口罩。

這大概是此生經歷的最嚴格的安檢，交出所有個人物品給藏人保安後，還要分男女兩隊逐個全身檢查。這個過程比較慢，每個人都需要解釋如錢包手表之類為何必須帶入。因為規定是除了護照，其他一律不得帶入。

這也導致了所有人將無法拍下現場照片，對於首次面見尊者的人來說，可謂終身遺憾！想起 13 年前那次朝聖，當時還沒有手機拍照。我們十幾人的訪問團，每人都是長槍短炮，挎著各類相機進入，留下了大量珍貴畫面。時過境遷，規定早已改變了！

不知是印度方面的要求，還是西藏流亡政府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安保級別大幅度提升。此時是在院內，身邊有印度特種部隊軍人持槍巡邏，還有一輛小型裝甲車停在牆角。便衣警員站在各個角落，掃視周圍，隨時准備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終於結束了安檢，按照編號進屋檢查護照簽證，逐一復印存檔，並要求每人簽字。

所有程序完成己接近九點。我們被帶入一間大約容納百人的會議室，按照指定位置坐好。

尊者的中文秘書才嘉告訴大家，當天早上在我們之前，尊者有兩項接見：一個是外國參觀團，一個是佛教徒覲見。兩個行程都有拖延。因此，還需要約 15 分鐘才能見我們。

此時是放鬆時刻，便開始打量周圍。注意到每個人都是高標准的正裝：男人西裝領帶，女人正式裙裝或旗袍，藏人則是逢重大節日才穿的藏裝，蒙維等民族則以特色帽子標示。

果然，大約 15 分鐘後，見面開始。（過程略）

第四節廿年

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輿老人家見面，想來想去好像有四五次，其中包括兩次在達蘭薩拉的朝聖，索性就不細究了。總之，過程往往都差不多：老人家講話、提問及回答、最後是合影。

老人家一上來照例講到快樂哲學，內心的平靜。大概是從清晨開始的接見行程打亂了作息，老人家拿起面前桌上的餅乾吃起來，那餅乾類似我們常見的 Cookie，應該是從商店買來的，而不是專門為老人家特製。

老人家邊吃邊喝著奶茶。這是我首次進距離觀察他吃東西，吃得很慢，似乎很喜歡，津津有味，邊吃邊講。他同時要周圍服務的僧侶，給每位來賓提供餅乾和奶茶。於是，六七位僧侶忙碌起來，擺桌子，排杯子，用早年國內每家必備的舊式暖壺，送來剛剛製作的奶茶和紙盒包裝的飲料。餅乾我沒吃，但因為口渴便喝了奶茶，味道偏甜，大概是待客時多放糖以顯示對客人的尊重。

這次會面特別印象深刻的是，老人家在回答有關轉世靈童的問題時，談到了自己的健康狀況。作為佛教信奉者，他對自己的生命長度有預感。他說，如果去了天國，從那裡俯視人間，也許對許多事情會看得更清楚。但現在顯然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