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36年了，上海“六四”工人领袖王妙根依然被囚

（一）暴风骤雨中的灯塔 

1989 年，李鹏与邓小平在北京进行大屠杀以后，大贪官陈希同开始通缉首都“高自联”与“工自联”的领导人，在上海，公安局局长李晓航在疯狂抓捕抗议群众。但是，6 月 9 日，黑云压城，上海基本上所有的高校的学生代表，在复旦大学“高自联”主席姚勇战，以及“上海市工人自治联合会”（“工自联”）负责人王妙根与“上海市市民声援团”负责人白节敏的领导下，聚集人民广场，为在北京牺牲的学生和市民开追悼会。会场周围都是警戒线，身穿制服与便衣的警察比比皆是。6,000 名学生冒着危险，有秩序地进入人民广场，参加者臂戴黑纱、抬着花圈、举著校旗，广场上的大喇叭不断播出“北京惨案真相”。我所在的上海师范大学的同学们抬着一幅巨大画像，丑化着穿着法西斯军装倒挂眉毛的屠夫李鹏。

王妙根代表上海工人，用高音喇叭做了视死如归的《我的最后一次演讲》：“今天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天的自由，警察已经等在我回家的路上，为了中国的明天，我王妙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李鹏：你指责我们是暴民，你才是暴君。”据后来流亡美国的民主运动领袖蔡桂华介绍：王妙根是出生于 1956 年，身高 1 米 75，身体健壮，户籍地在上海静安区老大沽路，有一间单人房，孤儿院出生，在南市区人防公司供应站运输队工作。曾任“上海工人联合会声援团”召集人，在 1989 年 5 月 19 号，他领导上海工人阶级，与秦张决、孙振国、陶也平、朱怀玉、王虹在外滩的上海市总工会与他们领导对话，并且得到上海市大学生的承认。据当时大学生领袖李达回忆：1989 年 6 月 9 日中午在卢湾区皋兰路 2 号，李达出来走到南京路黄陂南路口看到许多大卡车后面，站着许多头戴藤帽和手持木棍的工人纠察队（李晓航雇佣的），想去人民广场驱散为北京死难学生的追悼大会的人群，但卡车刚进人民广场外面时，王妙根带领的工人市民与上海几十所高校有几十万人到达了，小小几十辆工人纠察队的卡车不会是众多学生的对手，所以这些工纠队的卡车就灰溜溜跑了。李达在人民广场帮学生们把高音喇叭用铁丝绑在广场汽车路两侧的低水泥柱上，那天看到王妙根的战友工人丁建强（2020 年在加州因为新冠病毒感染离世）。

那天晚上，李晓航指使他的狗腿子俞惠平带领一大批警察在回家路上伏击了王妙根，把他暴打以后抓去南市区公安分局，接下来，上海工人领袖秦张决、孙振国、陶也平、朱怀玉、马志强、陈金良、李毅、杨健、崔亚平与王虹一个个地抓去上海市第一看守所。然后李晓航抓捕大学生，姚勇战与我们其他上海的大学生也是与王妙根他们关在一起，遭到残酷虐待。后来，王妙根因领导“非法工人组织”的罪行，未经审判被公安部门劳动教养两年半。

当时在中国工人运动的圈子里面有“北京韩东方、上海王妙根”的说法。韩东方在北京判两年，而王妙根与其他上海政治犯送去苏北的“动乱分子集中营”一起劳动改造，他囚在二大队三中队，平时起早贪黑地在露天的大田劳动，农闲或者下雨的时候做 Adidas 足球，出口去美国，根本无休息日，有时候一天做 16 小时。狭窄的牢房里放上下铺，住 24 人，作为一个小队，如果王妙根完不成任务或者说反改造的话，就要被关禁闭（或者铐在铁栏杆上七天七夜）、体罚、加刑！上海市公安局局长李晓航指定两个刑事犯作为每一个小队的小队长，管理政治犯！他们几乎每天霸凌政治犯，如果有口头反抗，警察就会动用各种工具重罚政治犯，而王妙根与他的同一个牢房的中学老师姚凯文常常被折磨得进入昏迷状态！

（二）不屈不饶的斗士

1992 年，王妙根释放以后，失去了工作，靠摆地摊与背行李为生，虽然被居委会监控，但是他依然参加民主运动，1993 年 4 月起，东亚运动会在上海举办，公安部门对王妙根多次的骚扰和殴打，他们把他强行送入精神病院二十一个月。“治疗”完成以后，王妙根为了去精神病院的事情上访，1996 年 4 月﹐王妙根在其所属龙门路派出所“寻衅滋事”，被指导员殴打倒地，他们将王妙根的左手的四根手指头砍下，围观群众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去医院，大家纷纷指责派出所的残暴，当时警方压力很大，也很害怕，答应解决这个问题，龙门派出所为了掩盖事实真相并阻止王妙根上告，污蔑他“自残”，并且以“安排工作”为饵﹐将王妙根骗上警车送到黄浦区精神病院加以扣押，后被转到位于宝山区殷高路 2 号的市公安局安康医院关押，它是对当局所认定的危害社会治安的政治犯与精神病人进行强制医疗的专门机构，该医院还对政治犯开展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等工作。

1992 年，在“六四”三周年的时候，因为到天安门广场公开要求平反六四，而被当作精神病人关押十三年的王万星，后来在国际人权组织等的帮助下，2009 年流亡到德国以后，向欧洲社会作出公开呼吁，敦请他们关注因为六四、或者其它政治原因仍然被关押在精神病院中的犯人问题。对此，王万星在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天溢对他的采访中说：“我最近知道，和我前后因为六四问题，被关进中国公安上海安康医院的王妙根，仍然被关，这使我很震惊。王妙根是孤儿，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王万星说，王妙根的遭遇比他还要残酷，时间长，也没有引起世界更多的关注。所以，他们要在纪念六四二十周年之际，为因为六四或政治原因被关押的犯人，向国际社会最进一步的呼吁。

上海许多民运人士，比如白节敏、秦张决、蔡桂华、黄小芹、张平、梁庆衡、孙宝强、王宝妹、周炎、徐金妹、孙大伦、朱永华、王惠珍、陈建芳、周洪宝、张汝俊、李治平、董春馥、汪建华、杨勤恒、鲍戈、龚星南、王永刚、章华麟、周国淮、张向忠、潘家全、王宗泽、张昆、高晓亮等，为救援被警方投入精神病院的王妙根毫无结果，于是，1993 年 6 月 7 日，杨勤恒、鲍戈、龚星南、王永刚四人，前往上海市公安局门口，举行了引起国际舆论高度注意的绝食抗议 48 小时，要求释放王妙根与张先梁等政治犯，对大陆自六四以后的沉闷空气无疑是一个震动，他们一起被誉为“绝食四君子”。在国际舆论的压力下，王妙根后来在 1997 年年底左右，被从医院释放而再次获得自由。但很不幸，1999 年 5 月又因从事民运，再次被公安人员关进精神病院，又失去自由，再次被当成精神病人强制关押到上海公安局属下的安康医院。

（三）国际社会的救援

设在纽约的人权组织“中国人权观察”的主席刘青于 2009 年 6 月 24 日说：北京的王万星、上海的王妙根，以及一些法轮功学员都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中国还是有相当数量的人因为政治原因或者宗教信仰的原因而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人权观察原来出了一份报告，专门揭露中国政府利于精神病院进行政治迫害和镇压的材料。”

流亡美国的清华大学政治犯领袖周锋锁在 2015 年的 X 平台上说：上海民主斗士、流亡美国的政治犯李达于 1997 年开始，在他的被关押的上海公安局的安康医院 14 年里，有 12 年能见到同时被关押的上海异议人士王妙根，据李达说，王妙根身体状况恶化，已经基本残疾。这个令人震惊的情况，外界关注甚少。

李达是 1953 年出生，上海第二工业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是一家外资公司的销售经理。1997 年﹐李达在上海南京路秘密派发传单﹐要求当局释放王丹、魏京生等异议人士及平反“六四”被捕。李达于 2025 年 5 月 14 日告诉我：他在安康医院被关押在五楼，王妙根被关押在六楼，每星期四放风一个小时，在周围着的空地上能说上几句话，但是警察管教不让政治犯在一起多说话，王妙根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王妙根告诉过李达：他与上海海运学院的中国民主党同仁比较熟，但安康医院只允许直系亲属探视（王妙根没有家属），不允许其他人探视。王妙根从 2009 年开始腰椎病发，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下楼去放风了，李达再也没见过他，李达出来以后一直找不到王妙根的信息，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情况了，有可能转到地方的精神病院去了。

流亡美国的民主运动领袖张伯笠在《北京之春》撰文，上海的民运人士张先梁透露：王妙根是一九八九年民运时上海工自联的领导人，被捕时上海的《文汇报》和电视台都报道过他，后来他们将王妙根押入黄浦区精神病院。医院的医生对王妙根非常同情，他们偷偷打电话给张先梁，告诉王妙根所在的病房和床位。张先梁和另一位民运人士梁庆衡一同去医院探望王妙根，发现他非常正常，神志非常清楚。他详细地向我们介绍了被警方从家里无理带走押进精神病院的经过。我们也向精神病医院的院长和医生询问王妙根的病情。他们吱吱唔唔讲不出什么病。事后，张先梁向上海的民运人士通报了王妙根的情况。大家认为，如果漠视政府这样的践踏人权，我们连一点生存的安全感都没有。每天都会被恐惧包围，说不定哪天失踪或进了精神病院。大家除了轮流去医院探望王妙根外，都采取了各种方式营救王妙根。公安局唯恐出意外，便把王妙根转移到了上海市公安局的安康医院，长期关押。为此，上海民运人士向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政协、公安部、司法部上书，提出抗议，要求释放王妙根。

（四）精神病院的政治犯

2025 年 5 月 16 日，流亡美国的六四政治犯蔡桂华告诉我：69 岁的王妙根已经疾病重生，几乎变成了植物人，有时候靠鼻管与呼吸机苟延残喘。另外还有一个民运领袖乔忠令也是被抓去上海市公安局安康医院，强迫喂药，被折磨致死！蔡桂华有中国著名异议人士乔忠令先生的被“精神病”而死的相关证据，乔忠令曾与民运人士魏京生齐名、有“北魏南乔”之称。2015 年流亡芝加哥的上海精神科医生马锦春向国际人权组织揭发了上海市公安局利用精神病院，系统性地迫害乔忠令等政治犯与大法弟子。

2025 年 5 月 13 日，我联系到了流亡纽约的当时的上海理工大学研究生、六四政治犯李国涛，他告诉我说：经他多次调查得知，王妙根的朋友以及街坊邻居都说他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在王妙根短期释放期间，李国涛还和他数十次来往和交谈，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精神病。李国涛的结论是，王妙根完全是因为政治见解而被关进精神病院遭受迫害。

李国涛说：我在大约 1997 年底或 1998 年初，曾数次见到过他并与他多次聊天。我当时曾经有意识地问他许许多多问题，从多角度私下考察他的健康问题，结果发现他思路非常清晰，完全没有精神病，也完全看不出曾经得过精神病的样子。将不同政见者并且是完全身心健康的人以强行关入精神病院剥夺自由的方式“消声”，前苏联是始作俑者，中共是从“老大哥”那里学来的，但是中共比“老大哥”更加残忍百倍！如今，中共已经将精神病院完全“武器化”了、常规化了，出于政治原因，将健康人强行关入精神病院，全国各地，已经比比皆是，连大学教师、宗教信仰人士与访民，都惨遭这一毒手。王秒根再次被关入精神病院后，便杳无音信，任何人再也无法打听到他的确切消息，更是无人能够见到他。目前其人是否仍然在上海安康精神病院中，无法探知。或者说，在中共守口如瓶的非法黑箱操作下，目前王秒根是否还活在人间，也无法知道。人们闻此不禁怒火冲天。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的一生，就这样被毁灭在了中共如狼似虎的暴政下了。

李达于 2025 年 5 月 16 日发给我信息，他强调一下：上海市公安局安康医院的实权派是常务副院长三级警督曹培青，从院长到普通警察管教一直说：“安康医院属于公安局系统，不是医院、因为所有被关的人，警察都认为有犯罪行为，所以安康是监所，惩罚为主，治疗为辅。”所以我听到王妙根的事情，我感到不舒服，希望你们能成功呼吁释放王妙根。上海市公安局安康医院对面是上海市公安局强制戒毒所，右面是上海市公安局妇女教养所的七层楼，围起来的中间一块空地，都是惩罚为主的公安部门。

2025 年 5 月 23 日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