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仍：封关的闸门打开了，乡村却被“私设关卡”——以琼中通报为证：海南农村矛盾的治理失灵与法治赤字

海南自贸港“全岛封关运作”被官方定义为“制度升级”，并被赋予“对接国际规则、面向全球市场”的象征意义。与此同时，海南乡村却连续出现冲突与抗争：临高因拆庙引发对峙；琼中因土地与作物清理引发大规模聚集；基层层面还出现“封路上锁、公开恐吓、投诉推诿”的现实。这种并置揭示了一个更严重的公共治理问题：对外，海南可以用工程化手段塑造通关秩序；对内，却无法有效制止“私人设卡”、保障基本权利与公共安全。

一、把争论拉回可核验事实：琼中事件的通报链条

公共治理批评必须建立在可核验事实之上。琼中“槟榔园冲突”至少有两条公开通报链可供核对：

（1）县级工作组通报的要点琼中县调查工作组通报称：海胶加钗分公司与营根镇那柏村委会猿胎返村一名村民存在土地权属纠纷；沟通无果后，公司对纠纷地块作物进行清理，引发双方冲突；已成立调查工作组并称将依法依规保护各方合法利益。

（2）警方通报的要点琼中县公安局通报称：10 月 31 日 10 时 30 分许接警后到场维护秩序；11 月 1 日凌晨 1 时许现场群众全部劝离“没有发生群众伤亡”。

这两份通报合在一起，至少确认了三件事：

事件起点是土地权属争议，触发点是对争议地块作物的清理；

冲突升级后，县级层面可以迅速以“调查组 + 公安到场 + 公开通报”的方式进行处置与控场；

官方选择用“依法依规”“保护合法利益”等表述收束舆情，但并未在通报中给出清晰的权属裁断路径、责任认定节点与信息披露时间表。

恰恰是第三点，构成“治理问题”的核心：**通报可以降温，却不能解决制度性不信任。**如果裁断路径与问责机制长期模糊，冲突就会在另一个村、另一块地、另一条路上重演。

二、趋势性证据：农村抗争在上升，“海南并非偶发”

《卫报》以海南临高拆庙冲突为切口，引用 Freedom House 旗下 China Dissent Monitor 的统计称：截至 2025 年 11 月底记录到 661 起农村抗议，较 2024 年增加约 70%。这组数据的治理含义很明确：当经济压力、土地争议与救济失灵叠加，基层矛盾正在从“低烈度、低可见”转向“高烈度、高对抗”。海南作为自贸港试验区，本应以更高标准提供“规则可预期、纠纷可救济、暴力可制止”的治理样板；否则，它对外宣称的“国际规则”，就会被乡村现实反向证伪。

三、问题的本质：自贸港的信用不在口岸，而在“最后一公里”的法治

“封关运作”的叙事强调制度能力、监管能力、协同能力；海警系统围绕“封关护港”的执法演练也体现出对外部风险的高强度动员。但公共治理最忌讳的，就是“外强内弱”：能把力量用在口岸，却把基层权利当作“可协商、可拖延、可稀释”的软问题。

对普通人而言，最基本的秩序不是“货物怎么走”，而是：

路能不能走（通行权）；

地能不能种（生产权/承包经营权的可实现性）；

被威胁时有没有保护（人身安全与执法及时性）；

投诉有没有下文（救济链条是否真实有效）。

当基层出现“封路上锁”“公开恐吓”“推诿拖延”，而处置长期不可见、不可核验时，本质上就是允许“私人设卡”替代公共权力——这比任何关税政策都更能摧毁地区信用。因为市场与社会最怕的不是冲突本身，而是规则不再对所有人同等有效。

四、部门职责边界：不能再用“协调”替代“处置”

琼中通报显示，在冲突升级后，公安能够到场维持秩序并公开“无伤亡”。这提醒我们：基层治理不缺“口头承诺”，缺的是“职责到边界、程序到节点、结果到公开”。

对“土地争议 + 作物清理/封路阻断 + 威胁恐吓”这类复合型事件，至少应当明确四条红线分工：

涉暴涉恐吓：公安必须先行控制风险、固定证据、依法处置（这不是“调解事项”）。

涉通行阻断：对公共通行的实体障碍应当立即清除/恢复通行，并形成书面决定与现场记录。

涉权属争议：自然资源、农业农村等部门应当给出可追踪的认定/复核路径与时间表，避免“永远在协调”。

涉行政失职：对“承诺不到场、材料被退回、互相推诿”的链条，必须可追责、可问责，否则“拖”本身就会变成一种变相的站队。

一句话：在红线问题上，基层必须“能处置”；在权属问题上，程序必须“能裁断”；在责任问题上，必须“能追究”。

五、面向公众的三条“可核验诉求”：这才是自贸港真正的压力测试

如果海南要把“制度升级”落到实处，就不应回避最朴素的治理考题。以下三条诉求不需要宏大叙事，只需要行政能力与法治意志：

对“私设关卡”的零容忍：恢复通行要有明确时限凡属唯一通道、生产通道或公共通道，被私设门禁/上锁阻断的，应明确由谁牵头、何时恢复、恢复后如何防复发，并向当事人出具书面处理结果。

对“恐吓威胁”的零容忍：执法动作要可见、可追踪对持刀威胁、公开恐吓、传播威胁视频等行为，公安应当给出明确的受理、调查、处置节点（至少包含受理回执、调查结果、法律适用与处理决定）。

对“推诿拖延”的零容忍：建立跨部门闭环与公开说明机制县/镇层面应建立跨部门工作组的“闭环清单”：谁负责事实核查、谁负责权属程序、谁负责安全处置、谁负责信息公开；并设定对外通报的时间表，避免“通报完就结束”。

这些要求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决定海南自贸港的“信用底盘”：不是看关口多先进，而是看权利能否被执行；不是看口号多响亮，而是看普通人能否获得救济。琼中事件的通报链条已经证明，政府在冲突升级时可以迅速动员与控场。真正的考验在于：能不能把这种能力前置到日常治理中，及时止损、依法处置、公开可核验，让冲突止于萌芽，而不是止于通报。

封关可以打开贸易的闸门，但如果乡村仍被“私锁”关住通行、被恐吓封住发声、被推诿堵住救济，那么“自由贸易”的“自由”就只能停留在海岸线，无法进入村口。这不是自贸港应有的制度升级，而是治理降级。

2025 年 12 月 31 日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