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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纪念专题---刘路:六四的未解之谜

作者: 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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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的未解之谜

刘路

1989 年,我 25 岁,正做着文学梦。春天,我完成了电影剧本《

沉日》。这是个反战体裁,跟莫言的小说《战友重逢》类似。山东

影视中心让我去改稿,改了一个月,签了拍摄合同。影视中心希望

我能从单位拉点赞助款。当时我在镇政府当临时工,改稿是请了假

的。回单位的那天是 4 月 15 日,带着拍摄合同去找党委领导争取资助

,结果书记大发雷霆:你不能给我挣钱,还来跟我要钱?我说,很

多电影都有当地党委政府资助,片尾会出现致谢名单的,还列举了

好几部电影。但书记根本听不进去,咆哮着把我轰出他的办公室。

跟我关系不错的秘书告诉我,书记去深圳考察,花了不少钱,正愁

着找钱填窟窿呢,哪有钱给你拍电影?

我留了一封辞职信就回家了。当天晚上,中央电视台播出胡耀

邦去世的新闻,我脱口道:完了,国家要出大事!

从那天开始的 50 多天里,我一直窝在家里看电视新闻,四·二六

社论,四·二七大游行,广场绝食,李鹏与学生对话,赵紫阳看望绝

食学生,直到李鹏 5·19 宣布戒严前,我热血贲张,每天都跟在北京

鲁迅文学院的一个文友通信。文友叫柳涛,是个小学教师,也是文

学爱好者。三月份他和我一起被鲁迅文学院录取,我因为请不下假

来,且拿不出 2000 元学费,没有去成。那年月没有家庭电话,更没

有微信,唯一的通讯手段就是写信,他每天都给我通报学潮情况,

让我热血沸腾。我甚至从弟弟那里拿了一些钱,打算第二天买车票

去北京参加运动。当天晚上,电视上出现了李鹏挥舞着拳头恶狠狠

宣布戒严的镜头,父亲说:完了,共产党又要杀人了!他用一把大

锁把我反锁在家里,日夜让家人看着我,怕我跑去北京送了命。

六月四日,果然开了枪,看着电视上火光四起的北京城,坦克

奔驰的天安门广场,我欲哭无泪,心如死灰。

屠杀之后,我给县报社写了一首哀诗——《开在胸前的小白花

》。在随后的清查中,我被列入三个重点对象之一。另外两个是在

北京参加学运的柳涛,和带着学生上街游行的一中老师齐飞。

清查办到单位去找我,王秘书说我已离职。但清查办坚持要找

到我,到县里去参加说“清楚学习班”。王秘书只好暗示父亲,让我

躲一躲。

我带着自己多年写的诗文,到崔家集一个文友张本霞家躲了七

天,又去了明村另一个文友张洪刚的石墨厂,张洪刚安排我在仓库

里当保管员。

石墨厂设在明村的一个山坡上,山下就是 308 国道。到了十月份

,风声渐松,参加学习班的另外两个人也都回了原单位,保住了饭

碗。我打算回家,洪刚说:我多给你发点工资,你还是在这里多待

一段时间吧。

保管员的工作很清闲,闲暇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哭泣的猫头鹰

似的,蹲在山坡上,看着山下 308 国道上,由西向东行进的军车,坦

克、装甲车、甚至还有军车牵引着大炮,这是驻胶东的 26 军参加戒

严的部队在回防。整整三十五年了,我还是没想明白,他们拉着大

炮去北京干什么?难道是要攻城掠地?

我蹲的那座小山的对面,国道之南,还有三座小山,名曰三合

山。1947 年秋,中共华野的 2、7、9、13 四个纵队在这里围住国军 64 整

编师,激战八天,64 师退守山下范家集村固守待援,坚持到最后五分

钟,援军终于赶到,华野四个纵队被击溃。战后蒋中正曾亲自到青

岛为 64 师师长黄国梁授勋,这就是著名的三合山战役(又称胶河战

役)。那三座小山上,至今战壕纵横,弹痕累累。

我看着这支六四杀人之后,耀武扬威穿山而过的军队,不仅仰

天浩叹:国军 64 师何在?64 师若在,岂容 26 军猖狂?26 军就是当年

参加三合山战役的山东共军部队改编而成。

我没想明白的事情还有两件,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解之谜。

第一个令我困惑的问题是,六四期间军队丢了三千支枪?

从 2003 年起,我因为维权成了“维稳”对象。每到六四就被上岗,

甚至有一年还被带到云南“旅游”。我很困惑,有一次在济南出差,

跟一些过去的同事(我曾在济南工作过 2 年)吃饭,一个律师朋友带

着一个区国保的教导员过来,我在济南的时候跟教导员打过交道,

就问他:六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年轻人根本都不知道,你们

咋还这么紧张?

教导员喝了点酒,说话比较随便,道:你们知道啥呀,八九年“

暴乱”的时候军队丢了三千多支枪,至今还没收回来呢。公安部每年

都下通知,严格防范,你以为我们没事干吃饱了撑的?

我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见我不信,涨红了脖子说:如果不

是有纪律,我可以把文件给你看看!

这个警察不像在骗我,他没有这个必要。但是说六四期间有三

千多支枪流散在社会上,二三十年过去了,还没露头,实在令人难

以置信。

后来我听一位退役的团副参谋长说,八十年代末军队很乱,走

私、倒卖枪支弹药、虚报军费开支、制造虚假战损等等,无所不为

。九十年代中期,河南的一个军火仓库一批枪支弹药在严密看守下“

不翼而飞”,以至于被视为“灵异事件”,很多年后,武警清缴云南边

境的一个贩毒村落,意外地缴获了一批军用枪支,正是当年河南丢

失的那批。

由此,我有一个大胆地推测,这所谓的六四期间丢失的三千支

枪,应该是军方虚报的战损,而真实情况是被他们倒卖了吧。

“六四”精神病是怎样练成的?

还有一件事让我困惑不解。六四之后,我们村出现了一个复转

军人,每天在大街上踢正步,喊口号,明显精神异常。据说他的服

役期未满,被部队退了回来。他的家人不管他,未婚妻也退了婚。

村民议论纷纷,说他在北京“平爆”期间,看见了很多“机密”,部队怕

他泄密,给他打了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种说法显然是没有见识的农民胡乱猜疑,他是个普通士兵,

能知道什么“机密”?最多是见证了军队开枪杀人,但这是公开的秘

密,犯得着给他“打针”吗?

后来看电影《芳华》,其中有这样一组镜头,一个文艺女兵被

作为战地护士派上战场,从残肢断臂的死人堆里救伤员,受了刺激

,精神失常了。令人惊讶的是,当文工团来给病人演出时,镜头扫

过一大片这种精神失常的士兵,不用说,他们都是目睹战争的惨烈

场面受刺激而疯了的。这应该是真实的历史,军旅出身的冯小刚胆子

再大也不敢瞎编。

其实文革之后,社会上也出现了一批文革疯子。记得八十年代

初,济南的老火车站还没有拆除的时候,我在车站广场看到一个穿

着军装,戴着红卫兵袖章的疯子在演讲批判刘少奇。可当饭店两个

人抬了一些食品分给乞丐时,他立刻冲进乞丐堆里,拼命抢夺那些

已经发了馊的馒头。

我给了他两个面包,一瓶水,在他稍稍清醒地时候跟他聊了聊

,他说起文革中的遭遇,泪流满面:毛主席对不起我们呀。

吃完了面包,喝了那瓶矿泉水,他又跑到站前台阶上去演讲,

还是刚才批判资反路线、打倒刘邓陶那一套。

有个心理学家说过,每一次重大社会事件之后,总会有一些人

受不了刺激而精神失常,例如文革,越战。

我猜想,我村的这个退伍兵,应该是在广场上见到了惨烈的场

面,比如六部口坦克碾压学生血肉横飞的惨烈画面,精神失常而当

了逃兵,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部队不给他医治,他的家人对他的

事讳莫如深。

六四的秘密还有很多,谁下令开枪,北京城死了多少人,六四

后的大镇压中全国又杀了多少人等等,至今黑幕重重,不见天日。

但我坚信,总有一天,真理的光芒会照亮历史的暗角。

2024 年 4 月 4 日 清明节

2024 年 5 月 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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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