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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华:我的创业史(出国记之四)

作者: 王玉华

加国创业 从头开始

1982 年 11 月炳章在纽约宣布“弃医从运”后不久,我被调离了中日友好医院外事处,被迫放弃了我喜爱的日语专业翻译工作,被调离到图书馆工作。一连几天我都很沮丧,我深知上升路径阻断了,常窝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

一天晚饭时我先生说:“我们出国吧”。他突然一句话让我感到很吃惊,他说了我想说,但不敢说

的话,瞬间眼泪涌出。

[决断]他是出身河南的农村娃,1970 年 18 岁入伍,在北京军区当了三年特种兵,1973 作为工农兵学员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文系就读 (那时他们团的高干子弟成堆,为争一个上学的名额走后门的一个比一个官大,可把团长难为坏了,谁也不敢得罪啊!最后团长推荐了我先生。另一个原因是我先生喜欢车,经常跑到汽车班捣鼓废旧车零件,团长也是汽车迷,他们两谈得来)1974 年他毕业时,北京军区的特种兵侦察团解散了,他得以留在北外。农村娃留在北京的高等院校,这对他来说这已经达到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出国意味着从零开始......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要为他考虑考虑,学英文的出国能做什么?一个农村娃刚刚完成了爬藤。已经 30 岁的他出国要再一次开始爬藤,我于心不忍。他看出我的犹豫,又接着说:“你被迫放弃了专业,而且我们家庭的未来也会不安定,我不想我们的儿子遇到任何不可预测的风险,出国是最好的选择。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偷听了“敌台”美国之音并决定出国。护照递交上去两年多犹如石沉大海,后经胡耀邦主席特批我父母护照之后我先生的护照也随后批准。(见出国记之一)。接下来我们筹集机票钱。

[盘缠]1982 年,我们两人的工资都是 38 元。单程机票是 1700 人民币。自决定出国就开始攒钱,到 1985 年 5 月累积了三年多时间,攒了 1000 多人民币又借了 1000 多,包括兑换随身携带的 50 美元 (政府只允许换 50 美元) 就上路了。到香港在我表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直飞加拿大。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喝可乐,第一次喝番茄汁,第一次吃奶酪三明治,随后乘务员推着装酒的小车问“要酒吗”?啊,还有酒?从来没有喝过洋酒的他,赶快搜索记忆中的洋酒名,但越急越想不起,便嘟哝小声说:“那就来一杯随便吧,随便?“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提供这个品牌的酒”。旁边一位香港人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我给您推荐一个比较甜的红酒吧”。还是服务员见多识广,化解了尴尬的场面。“请付 6 美元”,啊,6 美元?我先生蒙了,他心疼这 6 美元,他生平第一次喝的半杯红酒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啊!举着杯子他喝不下啊.....

这件逗乐事在多年后重提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创业。剥蒜]到了蒙特利尔住在我父母租的房子,我父母带着炳章小儿子王代时住睡房,他睡客厅。第二天一早去学校报到注册上课,下午去唐人街找工作。经理一听国语知道是大陆来的。"是厨师吗""不是,但是我会做菜“鱼香肉丝、炸带鱼,我还会做手擀面条、炸酱面、烙饼、韭菜盒子”....这可都是北京有名的面食。本以为经理会乐蒙。可他一边嘟哝着广东话,一边皱着眉返回后厨,叫了一位会国语人出来做翻译。他告诉我先生,你会做的菜我们这都不需要,如果你愿意,可以做杂工。我先生马上点头可以可以的。后经理拿出一大袋蒜让我先生剥。他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剥。一会经理出来大叫一声“你做吗也”(广东话,你在干嘛呢) 我先生呆了,经理看了看放在桌上那可怜巴巴的几瓣蒜,随手拿起那一袋子蒜,扔在地上用脚噼里啪啦地踩着说“吗也都木会呀”,(什么都不会) 几分钟后他把蒜倒入水池,泡上水,并把浮出水面的蒜皮捞了一把放在一边,又捞了一把蒜瓣放盆里,演示后告诉我先生 (塞目塞啊) 我先生茫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经理又把翻译叫出来,翻译说“照着做,干完后就回家吧”。第一次试工就这样失败了。

[创业。汽车]夏天很快到了,哥哥炳章帮我先生在华盛顿的郊区找了一个餐馆的工作。因为是哥哥的好朋友,对我先生很照顾,安排他作了服务员,加上小费收入不错。假期结束前他到中国之春杂志帮忙打字,当时使用铅字的老式打字机。回加拿大前,我嫂子勤勤帮忙买了一台二手打字机,告诉他可以帮助中文报社打字赚钱,我先生带着它坐火车回到加拿大后便开始给蒙特利尔的中文报刊打字,一个字 5 分钱,他常常干到很晚。幸运的是 1986 年起加拿大经济大好,急需大量劳工,学生签证持可以拿到工作许可,这样我先生就可以随便找工作了,很快便在加拿大人开办的贸易公司上班了,时薪 5.5 元。负责将香港运来的男衬衫按照订单分发给各个百货公司。一天可以挣 44 加元。一天工资合计人民币 132 元,相当于 在中国 3 个多月的工资。在冬春交替的旺节还加班,老板付 1.5 倍的工资,他恨不得天天加班工作挣钱。他工作稳定,收入好,随后买了一辆二手汽车,终于圆了他的汽车梦,每天乐呵呵的开着上下班,还带着我爸妈和炳章儿子王代时去兜风感觉特带劲。(当时北京外国语学院只有一部小汽车,还是院长专用) 下班后继续给报社打字挣钱。

[创业。紮衣]三个月后我到加拿大与他团聚。紧跟着我就遇到难题,我需要找工作挣钱。第一個方法是去麥吉爾大學貼廣告,教授日文,之后就守在电话机旁等,结果一个星期也没有一个电话,我便问我嫂子 为什么?她说蒙特利尔基本没有人学日文,你死心吧,赶快找别的工作。我便买来中文报纸找工作,见上面很多广告是制衣厂招工,便按照地址看地图坐地铁找,结果发现地铁里面全是法语,第一次方向就反了,又往回坐。总算找到,见了工厂老板,他讲广东话结果我也蒙了。他指着做衣服的縫紉機说“塞目塞”?(估计是会不会) 我蒙著说“塞”,我蒙对了。老板随手抱过来一堆裤子指着让我紮直线。我心想這也太簡單了,我 12 歲就幫我媽媽紮鞋墊。結果一上機器便露出馬腳,這是一部自動縫紉機,一踩自動往前跑,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停住...老闆又搖頭又鄒眉,便拿出一把剪刀,示範讓我剪線頭。就這樣一天下來掙了 10 加元 (1 条 1 毛钱)。回到家便打电话给我嫂嫂的大姐,他是教会的传教士,很多教友在制衣厂工作。第二天晚上我便跑去一个教友家学习了 2 个小时。第三天上班后我跟老板说:“我学会了,让我紮衣服吧”.。他说“你是新手速度很慢,只能按件算钱”行,没问题的。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就挣得多了。工友们都下班了,我还在加班挣钱。但是后面又出现新问题,工头是个香港女,大概见我挣得多了,心里不平吧,就经常更换衣物的部位,这样我就得重新熟悉,速度自然上不去,钱就挣不多。我发现后就决定辞职不干了。(全工厂只有我一个人来自大陆) 老板也是香港人,企业移民来加拿大,工头也是从香港带来的。老板挽留我,答应给我时薪 5.5,那我也没有答应,他问我为什么离开,我说你的工头不公平待人,让我很失望.....。

[创业。苦学]离开后,我直接去找加拿大人开的工厂找工。不会英文怎么办?带着我先生写好的中英双语字条,去了我朋友在职的工厂,见到了意大利老板,她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只管拿出第一个字条“我找工作,我会做衣服” ”,后面她又说什么也没听懂,又拿出第二个字条“我要每小时 7 元,OK!Tomorrow 这两个单词我听懂了。第二天就上班了。出国前学了许国璋英文第一和第二册,出国后才知道;“我要一杯咖啡一个糖两份牛奶这些高大上的词离我很远很远”...这也不怪许教授,他一辈子也不会编出在制衣厂用的英文吧。这个意大利老板生意很好,专做男西装,每个工人都是专做一个部位,很快我就熟练了。后来我知道凡周末老板都不去加班。我朋友经常加班,因为她是专门负责开钮扣洞的,要非常细心且不能快,所以工作量大,经常加班。她去加班时我也去,目的是要学各种机器的使用方法。像三线、五线锁边机,全自动平车机,纽扣机,开洞机,卷边机,自动熨衣服的机器等等我都细心琢磨,拿着废布练习如何使用。一年后当我离开制衣厂时,所有机器的使用方法都学会了。那时我的工资已经是每小时 8.5 加元。工友说自己做生意风险大,劝我留下,但我要创业,想着自己要当老板兴奋得不得了,也没有感到任何害怕。我先生倒有点胆怯,我说:“咱俩两个大学毕业生整个制衣厂不是难事,你会英文,会开车可以送货,我会做衣服齐活”。(齐活,北京话“没问题”)

[创业。开厂]在之前的一年多点时间,我和我先生打工攒了一近万加币,又借了 1 万多加元,买了一家小制衣厂,老板负责培训我们一个月后离开。留下的老员工都是广东移民。我不会听,也不会讲广东话,基本靠手势交流,后来和他们整天混在一起我也学会了广东官话 (指广州话,另外台山话,潮州话至今我也听不懂) 后来我们招收新员工,招的都是一水高学历大陆在加拿大读书学生。他们业余打工挣钱。其中攻读机器人博士学位的张先生来自上海,他在厂里做杂工,熨衣服的是攻读莎士比亚文学的硕士生葛先生,他来自温州。北京广播学院的付教授麦先生负责打纽扣。(8964 出逃来加) 我们聚集一起,一路跌跌撞撞闹了许多笑话。制衣厂说来也简单,我们为大公司加工衣服。他们负责布料采购、服装设计、销售。他们出样板给我们小加工厂,我们只负责成批复制后送去给他们,我们挣加工费,基本没有风险。加拿大人真是守规矩,从不欠我们加工费,从不刁难我们小厂。6 年后我们把制衣厂卖给了新移民。这个小小的生意为我们以后的生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更多资本。

回首往事,当年放弃在北京来之不易的优越工作放弃免费住房、免费幼儿.....在加国从头开始的经历和喜乐,历历在目。在加拿大享受到的自由生活就是我追求的,这个经历也是我个性化生活的痕迹。难得上个月炳章来信还提到开制衣厂后我们支援他们家,在 89 年底给他送钱一事。至今,也仍记得上线公司那位慈祥的意大利老头经理,我工厂的工人们,他们一路与我们相伴。也感谢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一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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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