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5周年特辑】马健:血色广场
当我在英国国会 IPU 会议室向几位国会议员展示三十五年前,我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拍摄的学生们绝食的照片时,俄罗斯的头号战犯普京正站在天安门广场,踩上了习近平为他铺的血红地毯。三十五年前也是在那儿,学生们静坐等待着访问中国的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学生们希望民主自由的呼声被世界听到。在习近平和普京的联合声明里,再次让民主国家惊恐的现实:……“中俄联手是引领全球治理的正确方向。”
这是向世界宣布:极权主义要共同对付西方的民主国家。那么,三十五年前在天安门广场的大屠杀将重演吗。我电脑里那成百上千幅照片是活着的历史,还是历史又复活了?
那些黑白照片里大多数绝食学生像挡坦克的青年一样,在大屠杀之后,只在胶片里留下了形像,没有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未来。甚至我知道的参加绝食的大学生,有在伦敦金融业上班的,多年来还是吃药片修复被伤害的胃,有的在北京成了合资企业主管,但她们也都不愿再提在广场绝食的经历了。当然,还会有学生和市民虽己进入中年,还是不断地对抗着极权政府,也不断地进出监狱,没有屈服。更有像力虹、刘晓波、杨天水等都已走完人生,永远离开了那个大监狱。
在全世界最壮观的上万人同时绝食的场面,我还拍到一些绝食学生困倦的脸。那是清晨,广场广播喇叭还没有响起,天安门城楼还未醒。正是没有口号也没有激情的时刻,一位女学生揭开被子坐起看着我,她带着太阳帽,有着南方女子的圆脸,嘴唇干裂。我拍了两张她才转脸不想被照。清晨的空气除了潮湿还带着些汗酸味。她也许没睡,脸挂着惆怅,因为这是绝食苐五天,如果昏睡随时有生命危险。我站起说:这两天会有大暴雨,北京交通局会派车开进广场让你们避雨。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暴雨淹没了广场,地面的雨水被宣传纸染成红色,又混在齐脚踝的墨黑色激流里冲撞着球鞋书籍和塑料袋包装袋。广场如夜晚般昏暗。大家就议论说是广场纪念堂里那具毛泽东尸体的阴魂出来了。
在从上海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我拍了几张正挤满赶往北京的大学生们。他们有的躺在中间走道睡着了,有的爬上放箱子的支架,双腿垂挂在下面同学的头顶之上。他们还在争论军人会不会开枪镇压,以及大学里应该有选举产生学生会主席的权力。我想,当军人持枪冲进天安门广场时,他们因是外地赶来北京的学生,就只能住在广场的帐篷里,只能面对端着冲锋枪的军人。而我的朋友当时就是带着照相机的军人。他拍下了那大片被坦克冲压过的帐篷和军人用刺刀挑着被子衣物在搜查的镜头。这让我时时想到那些在火车车厢里垂着的一双双男女不同大小的黑布鞋和球鞋。那个六月四日的清晨,在照片里可以看到坦克已布满烟雾缭绕的广场,比帐篷还多。面对照片,我不知道三十五年后她们是否还活着。
今天的天安门广场早已抹去了坦克履印。曾被三位青年泼了鸡蛋墨水的毛泽东头像依然鲜艳。而其中被判了二十年牢狱的余志坚已经去逝了。我在美国洛杉机见到他们时,身边的喻东岳虽早已离开监狱到了自由美国,但已被中国警察长期折磨的思维混沌了。
虽然在北京天安门大屠杀之后,广场已经增加了成百上千的“便衣游客”。所有进入广场的人都要查证件,但还是有不少上访者举起标语,甚至跳入金水桥自杀。青年画家华涌就在北京大屠杀发生二十三年的 6 月 4 日走进天安门广场,用自己的血在额头写了“六四”二字,以悼念被屠杀的同胞。他很快就被警察投进监狱。之后他流亡到加拿大,命运竞然和美国劳改基金会的吴弘达一样,神秘地死在大海里。这就是中国极权主义把政治恐惧往世界各国扩散。不难想象,在言论自由的民主国家,如果你还在谈论北京天安门大屠杀真相,你的人身安全也感受到威胁,哪怕是在言论自由的英国国会里。因为无论是保守党或者工党执政,自从自由香港被中国共产党镇压,成百上千拥有英国民主自由观念的香港青年邹幸侗、关之锋等被关进监狱,英国人还会信任坐在英国议会里大厦的政客们吗。
我们都看到中国已掌握了全球产业链的顶端,犹如二百多年前英国工业革命雄霸全球大力开拓殖民地的气势。中国共产党也正以一带一路等战略开拓新的殖民国家,正在全力打造国际新秩序。在全球化时代,国家之间的相互依赖度越来越高,英国首当其充被纳入了“黄金时代”,成为附属中国的“贸易部门”。中国与全球化的关系影响世界各国的经济。仅仅看英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就已迅速返回到二战时期了。
未来的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将更加复杂多变,也充满不确定性。三年前的新冠病毒大瘟疫似乎结束了,但大瘟疫带给世界的创伤却无法缝合。如果三十五年前中国共产党也如东欧各国随着柏林墙倒塌而崩溃的话,就不会有今天漫延世界的大瘟疫。因为极权制度永远在掩盖真相,也没有反省,那就让悲剧总在不断重演着。要知道东欧各国正是因为看到了天安门大屠杀才惊醒:必须结束共产党统治,不然人民也将被坦克碾压。是中国共产党的天安门大屠杀暴行,点燃了推毁东欧各国共产党下台的烈火,而不是美国等待己久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就会”和平演变”的预言。中国恰恰是因为富有并出现了维护现有体制的中产阶层,各种利益把政权才变得更霸道。那也是”穷则变,富则守”的中国独特的政治传统。极权制度是可以快速发展经济的,如德国的希特勒,仅仅当政十三年就建成了欧洲最强大经济军事国家。中国共产党也仅用了二十多年就己成了世界强国。
目前虽然中国共产党的”全球治理”,已占领了联合国各部门,也开创了二十国集团和亚投行以及一带一路的全方位入侵亚洲,还在非洲经济弱国开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瓦解民主美国的政治影响力,促进中共主导国际,但落后的自由民主国家不会轻易用自由民主换”面包奶烙”的。世界各国只有等中国发展缓慢了,才会有机会强大。尽管己经太晚,但美国己经觉醒了,相信欧洲也将会紧随其后。一场新冷战伴随着如俄乌的热战会在全球展开。
阻挡民主自由发展的恶人不是走在天安门广场的普京,他只是习近平脚边的一条狗。当代的习特勒是习近平,他要当世界秩序的舵手,统治世界。当三十五年前东欧共产党纷纷下台时,中国共产党就用暴力在天安门广场警告:只有中国的共产党才能救世界。现实令我们不得不反思:极权统治的越长久,那扎在社会的根基就越深,它可以在苏联复活,更可以在中国重新崛起,冷战从未间断。
当然,中国共产党不会使人道主义存活。更不会让那些在照片里闪现的无名青年学生们再回到天安门广场。如果你要自由取得胜利,那就必须与极权对抗。因为自由就是与极权的竞争中才获得存在。如果希望民主与坦克不再相遇,民主国家就必须反省北京天安门大屠杀的历史教训,让这三十五年前的血红历史,成为我们坚守道德力量的源泉。
当国会上议员奥尔顿(David Alton)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便关上那些三十五年前的照片说:让政治恐惧不会渗进英国议会,让中国共产党垮台。
写于伦敦树房
2024.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