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尼：从李煦寰到李柱铭

2024 年台湾大选进入倒计时，北美民运及自媒体界众多人士纷纷抵台，观摩这一华人社会独有的民主盛况。作为海外民运及人权界领军者，以及跟台湾有着独特亲情联系的人，盛雪姐自然不能缺席这样历史性的盛会。今天，盛雪姐在推特上发表了一篇家世与国家命运交响曲般的推文 [1]，看后我百感交集。

1949 年前，就是在中共掌权之前，能把中共的本质看得透的人，简直凤毛麟角，盛雪姐的祖父臧启芳无疑是那少数中的少数。胡适之曾说，老蒋的自由只是多少的问题，老毛的自由是根本就不存在的问题。不得不说，这是极为深刻，十分有远见的看法。遗憾的是，胡适之在那生死攸关的 1949 年，竟然也没能说服其幼子胡思杜一起离开，胡思杜最后在反右中被迫害致自尽。至于受周恩来之指示，极力劝阻胡适留下来的吴晗，后来以污蔑诋毁老师胡适为荣，虽官至中共政权北京市副市长，最终在文革中被活活打死，死前头发被拔光，其骨灰至今下落不明，妻子也被迫害致死，女儿在狱中自杀身亡。信仰老毛与共产主义的最终结局，几乎无一例外的是家破人亡。至于曾经跟毛泽东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的台湾共产党领袖谢雪红，最终也是被中共迫害，郁郁而终。不知那些当今被中共成功统战的台湾国民党政要们，是否还记得这些血淋淋的历史？

蒋介石之所以能在 1927 年之前，就把共产主义看透，我想，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其对中华文明传统的持守，自清末加入同盟会从戎以来，虽然在血雨腥风中提着脑袋跑，品行并不完美，但毕竟他骨子里浸润了礼义仁智信这些元素，从这个角度而言，蒋介石确实跟他推崇备至的曾国藩有许多相似之处（老毛也说，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二是基督教信仰对其世界观的影响，对上帝的敬畏，使其在哪怕最残酷的政治军事斗争中，绝不会像老毛那样，彻底丧失底线，连自己的革命战友刘少奇等也要置于死地，就是自己钦定的接班人林彪，也要逼得其死无葬身之地。

之所以蒋很早就能把共产主义看透，此外还有两个不容忽视的人生经历，一是蒋介石在黄埔军校成立前，受孙中山全权委托，到苏联进行了三个月的全面考察，在此期间跟苏俄军方高层（托洛茨基等）谈军事政治合作。就是 1923 年那次苏联之行，虽然斯大林还没有绝对掌权，大清洗尚未拉开序幕，蒋介石耳闻目睹俄共对人、思想、社会、经济无所不在的专制掌控，让他嗅到了共产极权专制主义恐怖的味道，这促使他相信，如果今后中国也实行共产主义，必定中华文明传统被毁，人伦丧失殆尽，将是中华民族的灭顶之灾。不幸的是，蒋介石所担心的民族厄运，四十多年后在老毛统治之下的中国大陆，真的发生了。二是，蒋介石领导国民革命军在北伐浴血奋战时，老毛煽动地痞流氓在南方农村搞暴动，抢夺国民革命军将士的家产之外，还杀害了不少国民国民军的亲人，这两个因素综合起来，就造成国民革命军上下不得不将中共除之而后快。当然，1927 年国民党对中共的屠杀，又造成了国共之间更大的血海深仇，这是后话了。

胡适之、傅斯年、钱穆等大师，以及盛雪姐的祖父臧启芳，是 1949 年前极少数能把中共的本质看透的有良知和远见的高级知识分子的代表。而蒋介石对中共的看法，则是当时国民政府政界、军界将士及乡绅士大夫阶层的缩影。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说到更早把共产党看透的人，不得不提另一个相对鲜为人知的人，李煦寰。

五四运动爆发后，中共成立之前，周恩来、蔡和森、邓小平等后来的中共领导人纷纷前往法国勤工俭学，此时，有位广东年轻人李煦寰到了法国留学。在法国留学期间，周恩来跟李煦寰有过 N 次促膝长谈，周李之间的交流，后来发展为对马克思主义的讨论，最后演变为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争论。周恩来坚持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的必然趋势，是拯救中国的唯一良方，而李煦寰则反对共产主义，认为共产主义经不起基本的道理和伦理的推敲，结果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倒也没有撕破脸，毕竟都是同窗。

勤工俭学那批人大多成了共产主义的信徒，学成回国后，中共成立。此时在苏俄的帮助下，孙中山已经建立起黄埔军校，蒋介石任校长，周恩来任政治部主任。后来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国共反目成仇，蒋介石大力抓捕屠杀共产党人时，虽然李煦寰不相信共产主义，但出于人道精神，他这时挺身而出，出钱出力，暗中救了不少共产党人的命，所以，李煦寰有恩于共产党。后来，广东军政领导人陈济棠密谋暗杀蒋介石，李煦寰同其司令一起，挫败了陈济棠的阴谋，因此，他算得上对蒋介石有救命之恩。可以说，李煦寰是当时少有的对国共两党都有恩的人。此后，李煦寰抗战有功，被授予中将军衔。

1949 年 10 月前，蒋介石忙着把剩余的嫡系精锐、知识精英们和金银财宝运到台湾时，周恩来也在抓紧统战，争分夺秒的网罗人才，一刻都没闲着。除了极力说服像胡适之这样的知识分子领袖，也没有忘记那些曾对中共伸出过援手的人，四处打听李煦寰的下落，但李煦寰独特就独特在，他从始至终未被共产主义所迷惑，他既不相信共产党，不相信共产主义，也不喜欢当时腐败的国民党，既没有像有些投诚的国民党将领、知识分子一样，被中共成功地统战留在中国大陆（这些绝大多数在反右与文革中被老毛干掉了），也没有像许多知识精英、军中将士一样跟随蒋介石去了台湾，而是独辟蹊径，悄悄转身去了香港。中共建政后，李煦寰举家已迁至香港，周恩来还不死心，派人去打探他的下落，找到后，劝说他回大陆为中共效力，但李煦寰心意已决，只好多次搬家，只为躲避中共的劝说。另一边，国民党退守台湾后，经国先生也多次派人联络他，但他都婉言谢绝，在熙熙攘攘的自由港做了一名隐士。

听说过李煦寰名字的人可能不多，但说起香港民主之父李柱铭，则几乎无人不知了。李煦寰正是李柱铭的父亲。

如今，李柱铭已过八旬，他亲眼看着他奋斗一生的香港，已经从华人世界的自由堡垒，沦为中共专制政权的前哨，并成为自由的台湾日夜警惕的反面教材。但明知中共专制政权的江山未改，本性更加难移，为何台湾有那么多人，从普通民众，到政商界的大佬，仍然以亲近中共为荣？

以前，我其实不太清楚国民党高层对中共的态度，直到有一天，我从油管里亲眼看到了一位国民党原主席关于中国大陆及中共的视频，听其言论后，深感震惊：如果事先不知道其身份，许多人一定会以为那必定是中共某位宣传部长的讲话，因为，从叙事模式与话语逻辑，几乎完全是中共意识形态洗脑宣传与统战的作品。

70 多年前，国人感叹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70 多年后的今天，涛声依旧、异曲同工的是，不是国民党大佬们太弱智，而是中共的意识形态宣传战、统战与认知战太成功。

俱往矣，何以百年之后，互联网信息如此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有那么多的人被中共专制政权的宣传洗脑所迷惑？其实，只要看看美国那么多世界一流大学的校长教授们直接间接为哈马斯恐怖主义提供支持，也就不应觉得太过奇怪了。

但中共专制政权有一个公开的秘密，至今极少被反共人士高度重视，即：中共专制政权事实上已经异化为类政教合一的类神权政权了，马列毛意识形态就是中共政权的神学，无处不在的各级党校，就是中共的神学院，凌驾在法律之上的中宣部及其庞大的宣传机器，就是中共的“宗教裁判所”。正是由于中共类政教合一神权统治的结构与模式，才让中共专制政权在几十年国际国内风云变幻中，总是能挽狂澜与既倒，总是在各种危机时能化险为夷，屹立于全球独裁专制极权国家之林，并成为全世界唯一能对作为自由民主灯塔的美国构成重大挑战的政权。

然而，归根结底，这一切的一切，怎能离得开马克思这个人？回首百年国共恩仇，之所以中国大陆变成今天这样，正本清源，不都是拜马克思这个人的福？

看来，如今那些被中共专制政权的意识形态洗脑、统战、认知战迷惑的人，不管是中国大陆人，香港人，还是台湾人，乃至一切海内外华人，不仅要向七十多年前的臧启芳先生们学习，还要向百年多年前的李煦寰先生学习。

最后，对于今后中国大陆的自由民主化，与其寄希望于国民党在台湾的后代，还不如直面现实，促成新一代大陆中国人自己奋起行动，学习中共一贯有效的宣传与统战策略，把颠倒了的是非再颠倒回去，把误会了的共产主义世界观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扔进苏俄共产极权帝国的历史垃圾箱。

今天台湾的自由民主，不是靠大陆人坐牢换来的，照样，将来中国大陆的自由民主，也不可能是台湾或美国的纳税人的钱能换来的。

李煦寰离开这个世界两个月后，胡耀邦病逝，一个多月后，天安门响起了机枪与坦克声，众多学生与市民倒在血泊中。从此，李柱铭由资深大律师转战香港民主运动，并激励了黎智英等商界企业家，并众多新生代年轻港人投身香港民运的抗争。如今，黎智英先生跟王炳章先生一样，深陷共产专制的冤狱，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英雄造时势，时势出英雄，一切有志于中国实现自由民主的仁人志士们，怎能还忍心看着王炳章、黎智英、秦永敏这样付出了极大牺牲的长者，像刘晓波那样在狱中抱憾而终？

历史不能假设，但我仍然忍不住想象：假如 1949 年那个决定性的历史关头，盛雪姐的父亲与大姑也跟她祖父一起去了台湾，她人生又将会以何种剧本展开？会不会今天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是作为一个参与者，戏剧性地站在在台湾总统竞选大舞台的中央？

圣经云，“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哥林多前书 4:9]

愿每个为自由民主、正义和平而奋斗的人，最后去见上帝时，都无悔今生，也无愧于时代的使命。

[1] https://twitter.com/ShengXue_ca/status/174450422813416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