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明：中共对西方学术界的渗透情况简述（上）
在之前的文章当中，我花了几千字的篇幅讨论了中国“传统”间谍行动的大致结构，特别是有关中国非法技术获取的问题，而在接下来的这一篇和下一篇文章当中，我会转向讨论与许多人都息息相关，并且在海外媒体、舆论界和政策界都炒得火热的有关中国海外渗透的另外一个方面，也就是中国渗透、干涉西方学术界的问题。
我首先要讲，不要以为留学生都是些年轻人，教授们都是些象牙塔里的书呆子，中国政府再怎么折腾也搞不出惊涛骇浪来，这种想法是极端错误的，因为学生总是要毕业的，毕业了就要进入社会，然后就要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学术本身也是一样的，如果让中国的影响占了优势，让中国官方的话语成为优势的乃至唯一的话语，你无论研究中国的什么方面，无论是社会、历史、政治还是经济，都得围着中国的立场转，或者中国根本就不让你去转。其后果，我想就不用多说了吧，而从中国的角度出发，在这方面上投资，也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首先我想定义一下什么叫做侵犯“学术自由”，或者说中国侵犯学术自由的诸表现：
1. 要求学校将所谓“敏感内容”移出教学内容或学校空间
2. 以各种形式直接向教师施压，要求他们改变一些语言、研究方法、教学材料或研究本身
3. 通过各种手段要求取消，或直接干扰、打断或破坏校园内各种活动的进行
4. 在要求遭拒绝后，以国家手段对大学或个人进行各种报复
5. 制造不利于学术自由的整体气氛以造成学术界人士及学生在研究、学习当中的自我审查
此外，如果说以上几条是针对某种“氛围”或“事件”等较宏观的东西的话，那么其实中国对拒绝服从他们和他们的政治议程的个人也是一样要进行各种手段的干涉和威胁的，包括但不限于监视、跟踪、恐吓、辱骂、骚扰乃至逮捕，这一点，我想很多人都是非常熟悉，甚至于说亲身经历过的。根据美国政府 2018 年的一项研究，报告作者在采访了超过 100 名在美国高校工作的教师之后，得出了如下结论：
1. 中国外交官和少数中国学生在相当的次数里侵犯了大学人员的学术自由和人身安全。在接受调查的 100 多名教师中，尽管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有遭遇过来自中国政府或中国留学生的干涉，但少数受访教师--特别是从事边疆问题研究的教师以及华裔教师整体--经历过多次可能表明中国影响和干预的活动。没有终身教职的教师似乎比已经有终身教职的教师更容易进行自我审查
2. 研究结果表明，美国大学各学科的教师、学生、行政人员和工作人员等各种群体均曾面临过要求他们的学术活动与中国的政治倾向保持一致的压力，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趋势。这种压力可能会限制校园内对中国的批评性讨论，损害其他来自中国、美国和第三国的学生的学习环境。
因为篇幅的原因，太远的事情我不再赘述，尽管 1990 年代不是没有这相关的事件发生。我们直接从一些习近平和中国在各处发表过的讲话、报告开始。首先，习近平 2015 年 5 月在中央统战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当中说，“留学人员是人才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统战工作新的着力点。要坚持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发挥作用的方针，鼓励留学人员回国工作或以多种形式为国服务。”其次，有这样一份文件，即《教育部党组关于教育系统深入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实施意见》，这份文件声称要“聚集广大海外留学人员爱国能量，确立以人为媒介、以心口相传为手段的海外宣传模式，形成人人发挥辐射作用、个个争做民间大使、句句易于入脑入心的宣传效应。构建“祖国 - 使领馆 - 留学团体 - 广大留学人员”的海内外立体联系网络，使广大留学人员充分感受祖国关爱、主动宣传祖国发展。挖掘在国际教育领域有影响力的专家学者、外籍教师、来华留学人员、非政府组织及国际智库的积极作用。”第三，前中国教育部长陈至立在 2002 年 7 月全国教育外事工作会议上有这样一个讲话，她说“驻外使、领馆教育处 (组) 配合我国外交工作总方针，组织广大留学人员在国家重大外交活动中，在与台独、藏独和“法轮功”邪教组织…以及海外敌对势力的斗争中...做了大量的工作。”中国政府，中国共产党，对他们的行为，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以上这几个东西说明了什么，说明在中国政府那里，在中共那里，这帮留学生就是他们的资产，就是被他们管理的，他们也认为他们就是要管理你们的。实际上，这让我想起了 1980 年左右，著名演员赵丹在去世前说的一个东西，当时还给登在人民日报上了，“党领导国民经济计划的制定，党领导农业政策、工业政策的贯彻执行；但是，党大可不必领导怎么种田、怎么做板凳、怎么裁裤子、怎么炒菜，大可不必领导作家怎么写文章、演员怎么演戏。文艺，是文艺家自己的事，如果党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四人帮”管文艺最具体，连演员身上一根腰带、一个补钉都管，管得八亿人民只剩下八个戏”。其实就是这样的，恨不得管到海外华人华侨留学生身上的腰带、补丁，更不用说是政治行为了。
既然没有独立性，归人家管，是一个既定事实，那么我们就会得出一个很不好听的结论：你是需要通过行动来挣脱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的，你的默认状态就是他们的资产嘛，你默认状态就是他们在海外的延伸嘛，你如果不干点什么，人家拿着以上这些东西，说你是什么什么，到时候你要说啥？
党八股说完了，现在我们来首先看一看美国的情况。众所周知，美国的留学生群体数量极庞大，根据统计数据，国际学生占美国高等教育总入学人数的 5.5%，约 100 万人。其中，中国留学生的数量最多，约 37 万；排名第二的是印度留学生，有 20 万。这些人创造的经济价值同样庞大，在 2018 到 2019 学年，他们为美国经济贡献了 400 多亿美元，并且随着联邦政府对高等教育，对大学的资助每一年的波动，各大学，尤其是不够财大气粗的那些，就越来越依赖于留学生对学校，乃至当地经济的支持。这倒也不能说是饮鸠止渴，毕竟外国人花的都是真金白银，但是怎么说也得算个恶性循环。为了说明美国高校对留学生的依赖，我这里先举一个例子，就是中国人最爱的几所美国大学之一的 UIUC。这个学校非常具有创造力地在 2017 年左右搞了一款保险产品：每年保费 42.4 万美金，保险期三年，如果因为签证、重大疫情和中美贸易战而导致中国留学生数量减少 20%，保险公司将赔付学校 1200 万美金，如果中国留学生数量减少 50%，赔付金额是 3000 万美金，最高赔付额可达 6100 万美金。为什么定为六千万呢，这其实就是校方估算出来的，如果中国留学生都走掉了，学校将遭受的年收入损失就是这个数字。
其实啊，他们这么搞某种程度上也是情有可原。伊利诺伊州算是美国的锈带地区，因为全球化带来的产业转型导致这几十年长期经济低迷，在 21 世纪初，伊利诺伊州的一般性债务仅有几十亿美元，到了 2016 年猛增至近 300 亿。2017 年，伊利诺伊的信用评级被标普和穆迪调降为接近垃圾级，是美国各州史上的最差评级。而格外倚赖州财政拨款的公立大学，毫无意外地受到拖累。根据美国税收和预算责任中心的统计，从 2000 到 2019 年，政府给伊利诺伊州公立大学的拨款减少了 48%。UIUC 的一位毕业生，现在在芝加哥做律师的，直接对媒体表示，“我们破产了，所以我们出卖灵魂，既然扩招国际学生不是为了多元化，而是为了钱，那么至少要多赚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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