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敏：中国重构世界秩序？——释读杜如松《长期博弈：中国取代美国秩序的大战略》（三）

从本书的第三章开始，作者就进入了对 1989 年的六四，1990 到 1991 年的海湾战争，以及横跨 1989 到 1991 年的东欧剧变和 91 年年底的苏联解体这三件大事的具体分析。作者认为，这三个事情重塑了美国、中国以及国际体系，并且每一件事都加剧了北京对美国的焦虑和敌对情绪，催化了中国大战略的产生。天安门广场的抗议活动提醒北京注意美国的意识形态威胁，海湾战争多国联军的迅速胜利提醒北京注意美国的军事威胁，而苏联解体，首先使得 1980 年代的美中准反苏同盟失去了对手，这种准联盟关系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同时还提醒北京注意美国的地缘政治威胁。而也就是在这一个时期，邓小平提出了那个我们所有人都至少听说过的战略方针：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守拙，决不当头。或者就是“韬光养晦”。作者认为，该怎么理解韬光养晦这四个字呢？你不能孤立地理解这四个字，而是要和“国际力量对比”这个概念连起来，当国际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的时候，韬光养晦，当国际力量对比再次发生变化的时候，就不韬光养晦。

我们先来梳理一下“韬光养晦”的脉络，为接下来的三章做一点前期的准备。六四镇压之后，邓小平很紧张。各位可能知道六四之后没几天，当时老布什政府的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Brent Scowcroft 就悄悄飞到了北京，想缓和跟中国的关系，但是邓小平基本上是听不进去。在会面之后两个月，邓小平就在一个谈话中说“帝国主义肯定想要社会主义国家变质。现在的问题不是苏联的旗帜倒不倒，苏联肯定要乱，而是中国的旗帜倒不倒”。过了几个月，在他接见李政道的时候又讲：西方世界确实希望中国动乱。不但希望中国动乱，也希望苏联、东欧都乱。美国，还有西方其他一些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搞和平演变。美国现在有一种提法：打一场无硝烟的世界大战。我们要警惕。资本主义是想最终战胜社会主义，过去拿武器，用原子弹、氢弹，遭到世界人民的反对，现在搞和平演变。包括还有另外一篇，就叫《坚持社会主义，防止和平演变》，写的非常慷慨激昂，但是因为稍微有点长，我就不做摘抄了。在这种情况下，邓小平提出了三句话，也就是韬光养晦战略最早的出处之一：第一句话，冷静观察；第二句话，稳住阵脚；第三句话，沉着应付。不要急，也急不得。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埋头实干，做好一件事，我们自己的事。

1993 年，江泽民在第八次，也是三件大事之后的第一次驻外使节会议上讲：既要斗争，又要妥协，既要反美，又要维护和发展中美关系，因为中国在 1990 年代没有能力与美国直接进入对抗，中国需要时间和资源来发展、建设。到了 1998 年的第九次驻外使节会议上，江泽民也是一样的：美国和其他西方大国，虽然相互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矛盾和争斗，但这些国家中的一些人在不希望社会主义中国发展壮大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他们不会放弃对我国进行西化、分化的政治图谋。不管是采取“遏制政策”还是所谓“接触政策”，万变不离其宗，目的都是企图改变我国的社会主义制度，最终将我国纳入西方资本主义体系。这种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到了胡锦涛时期，他对整个的“韬光养晦”战略又有了一个更为完整的概括。

我们要注意，到这个时候，2003 年前后，已经开始出现“有所作为”这个词了，这里就要参考到 1. 911 之后美国战略重心的转移和 2. 中国的高速发展已经开始影响到中国最高领导层对力量对比的判断了。

总而言之，作者指出，根据韬光养晦这一战略方针，中国寻求是他所谓的“钝化”策略，即自己不出头，不出去建立一些东西，而是要先求自保，要让美国不能在中国、在东亚自由活动。而这一策略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都有相对应的体现。我这里要逐个讲一下，作为后三章内容的一个介绍、概括。

首先在军事上：我在一开始就提过这两个，现在再重复一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赶，有所不赶”，“敌人害怕什么，我们就发展什么”，这就是中国的军事战略，意图建立起一支能够阻止美国海空军控制中国附近海域的军事力量，不是争夺制海权，不是旧日本海军的“对美七成，渐减邀击”，日本是要建造航空母舰舰队和大和、武藏这一级超级战列舰的，中国不是，中国重点建设潜艇部队，发展水雷战术以及组织研发反舰弹道导弹。

在政治层面上：中国避免推出自己的机构，避免在现有机构中争夺领导权地位，但是中国一厢情愿地认为周边所有有美国参与的组织都有可能成为亚洲北约，因此中国采取了三个策略：1. 加入进去，但是搞拖延战术，阻止这些组织的制度化进程，让机构不能正常发挥原有的、规定的作用 2. 玩弄、利用机构内的规定，限制美国的活动 3. 通过加入这些机构来安抚邻国

第三，在经济方面，六四之后美国的制裁，尤其是美国国会要取消中国的最惠国待遇等等，这些行动让北京开始担忧中国经济是不是太容易受到美国政治的操弄，因此中国不仅专注于打破经济制裁，还寻求获得永久贸易最惠国待遇，或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最后，我们还会谈到中国加入 WTO 的问题。

那么在进入四、五、六这讨论具体问题的三章之前，我们先来展望一下未来。习近平在十九大报告里指出，第一个阶段，从二〇二〇年到二〇三五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那时，我国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将大幅跃升，跻身创新型国家前列···第二个阶段，从二〇三五年到本世纪中叶，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到那时，我国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将全面提升，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成为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领先的国家，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我国人民将享有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中华民族将以更加昂扬的姿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现在我借用杜如松的论述，把以上这段“翻译”过来，很简短地勾勒一下中国大战略成功的情况下，到 2050 年左右，世界可能的样子：首先，在地区层面，中国经济要占到亚洲 GDP 总额的一半以上，军费要占到亚洲军费总额的一半以上，并且大几率要涉及到美韩同盟、美日同盟以及其他美国主导的地区同盟的瓦解。此外，如果同盟都瓦解了，那么美军从韩国、日本，第七舰队从西太平洋的撤出也是必然的。当然，还有最明显的几个：一圈为中国马首是瞻的邻国、东海南海领土争端的解决、统一台湾。作者认为，中国主导的亚洲秩序将比现有的美国主导的亚洲秩序更具强制性，同时伴随着对自由主义价值观的破坏以及威权统治的广泛扩张。总而言之，中国主导的亚洲秩序将会是不自由的。

在全球层面呢？首先在政治上，中国将在全球治理和国际机构中发挥领导作用，西方国家之间的联盟，英美之间的，欧洲国家之间的等等，将会遭到分裂，当然，威权统治也同样会在全球范围内得到扩张，更多的国家将会滑到这个层面上来。在经济上，支撑美国霸权的金融优势将被中国夺走，而以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等方面为标志的所谓第四次工业革命，其制高点也会被中国抢占，而美国将衰落为：非工业化的，讲英语的“香蕉共和国”，其主要产业除了经济作物之外大概就是房地产旅游业和跨国逃税这些了。而在军事层面，中国人民解放军将享有目前美军所享有的地位，不仅是在技术上要达到先进水平，同时还要拥有在全球行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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