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群专辑】北明：华盛顿手记之“年轻的叛逆者”陈立群传奇（9之5）

作者: 北明刘畅（校对）

民运历程

编者按：2018 年 3 月，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北明女士，在专题节目“华盛顿手记”栏目，对异议人士陈立群女士进行了一场专访，分成九个片段陆续播出。这里是根据采访节目整理的文字版，根据原标题和内容陆续在光传媒刊出。

单腿鹤的商贸奇迹

从 1979 年的反对运动，她的逃亡生涯，到 1989 年的民主运动，再从法庭上声震屋瓦的公民辩护人，到法庭下的法律培训班、法律培训学校。

陈立群的生活不是参与政治，就是践行法治。而在这一切活动风生水起，使得陈立群在浙江杭州名声大振，却横遭打压之后，陈立群还能有尊严地生活下去吗？她将如何拓展自己的生命呢？

听众朋友，这一集我就要告诉您，陈立群生活的一个完全不同的侧面，这一集您必须打开思路，敞开心扉，准备重新见识这位杭州女侠的风貌。首先我要告诉您一个关于她的重要的事实，这个事实我在前几集故事当中一直没有披露，但是这个事实从她幼年起直到今天一直追随着她，须臾不分，形影不离，事实上就是陈立群生活的一个根本无法分割的部分。

陈立群：那时候反正总是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北明：这使不完的劲儿，不过是陈立群对自己的一种感受，并不是她的事实。我们来听听下面这段她找工作时招工人员与她初次面试时的经历。

陈立群：招工的时候到我们家来家访。我去开门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我摔了一跤，他们问也不问就走掉了。

北明：招工人员走掉，不是因为陈立群开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其实这一跤不摔，招工的人也会走掉。

陈立群：我是因为残障。

北明：陈立群出生第三年，患了小儿麻痹症，这导致她的右腿从此残疾，她是一个残疾人，走路不便，终生拄拐。现在我们可以补上第一集对她介绍的不足了。

陈立群除了与生俱来的另册户口和政治压迫，比起其他的政治另类，她还必须承受另一种压迫。这种压迫来自在中国普遍存在的残障歧视。都知道陈立群鹤立鸡群，不知道她是一只带着双重锁链舞蹈的“单腿鹤”。

陈立群：政府几乎没有给我分配过工作，唯有一次我考试考得很前面的成绩，应该是可以进国营企业的。后来又把我刷下来了，刷到一个集体制的皮鞋厂。

北明：登门招工，看见陈立群掉头便走的正是皮鞋厂的招工者。陈立群在社会上获得一个工作机会太不容易，而失掉这样的机会却太容易了。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到集体所有制的皮鞋厂做手工的机会。

陈立群：那个时候工作机会很少，从这以后就没有工作机会了。所以我那时候很沮丧的。

北明：更沮丧的还是这段经历。

陈立群：我也去过招工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愿意去街道企业，我说我愿意去街道企业！然而招工的人却恶狠狠对她说，“你自己说吧，谁要你？你可以去哪里工作？你自己说！”这下对我伤害特别大。

北明：把你气坏了，他居然那么说话。

陈立群：那次真是很气。

北明：回答不出来了，就把你噎住了。

陈立群：噎住了，你根本就没办法跟他对话了。他这样的态度对我是一种歧视，一种侮辱，我就走了，我扭头就走。

北明：我们的故事主人公陈立群不习惯诉苦，更重要的是跟很多被损害被侮辱者截然相反，残障没有成为陈立群的路障，反而成了她蹚平坎坷的动力。侮辱和歧视也没有把她拴在沮丧和仇恨的牢笼里，反而成了她自我超越的能量。

陈立群：我那个时候就悄悄的在心里下了决心，我想我以后我要自己办企业，我来招人，不要人家来招我。

北明：反客为主，自我变法，人生困难中的这种反应凸显了陈立群性格的一个侧面，叫做自强不息。可是她怎么做？她能做到吗？

陈立群：因为我懂法律，懂合同法，所以有些朋友想搞私营企业的时候都会来跟我商量，都会拉我入伙。在 79 年至 89 年这段时间，我还办过公司，经过商，做过生意，办学校。自己办企业。

北明：都成功吗？

陈立群：82 年的时候，因为我父亲回城以后，他是民主党派，他是民革成员，那个时候一些老人说要办一个学校，他们就把我找去，一起办了一个夜校。这个学校里面开有古典文学、现代文学、格律诗词，外国文学、字画、书法、篆刻，还有写作、西洋画、国画等等，很多的班，几十个专业，那时经手的那些学生也有两三千人，学校也办得很成功的。后来就办成了广播电视大学辅导班。我在学校里面就是做教务，老师缺课的时候，我也上课，办学校也办得很成功。后来我自己也出来办过了函授学校，也办过乡镇企业干部的培训学校。

北明：公司你办的是什么公司？

陈立群：贸易公司做一些丝绸生意，做电视机录像机什么的。

北明：80 年代的中国自由化思潮兴起，私营企业复苏，商机涌动。残疾人陈立群虽然因为政治原因屡遭打压，但是她聪慧，她精力充沛，她思路活跃，办学校当律师还积累了很广泛的人脉关系，她如鱼得水。

当时做房地产开发，我好像也是蛮有灵感的，人家跟我说了一遍，说你怎么来算整个房地产的容积率，我听了一遍就会了。然后每次去谈生意，他们还以为我是学工民用建筑的。

其实听了一遍容积率，我很快就会大致上算出容积率是多少，大概造价是多少一个平方，大概可以卖多少钱什么的。那时候房地产的那种专业知识，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那时候我的想法特别多，要想在城乡结合的那些地方搞自助式农场，搞度假村，公寓楼群什么的，我就很有想法，思路非常的活跃，跟他们很谈得来，当时也认识了很多人。

北明：在充满活力的陈立群的商贸生涯与活动中，最让北明惊讶的是她居然被聘用为一个开拓型的研究机构的领衔人，叫做实用技术研究所。研究所无疑是清末以来，历代中国仁人志士面对西方科学技术文明努力，师夷之长补己之短，向西方器物文明看齐的传统，也是当代中国在 1949 年之后 40 年闭关锁国之后，对西方科技文明的再出发，聘请陈立群去当研究所所长的，不是别人，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中国改革风云人物温元凯。

陈立群：我曾经在安徽合肥工作过一年半，当时是受温元凯教授的邀请，去合肥为温元凯教授的一个实用技术研究所，就为他打理研究所，他聘请我为他的研究所所长。

北明：你怎么那么大本事，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怎么温元凯这么大的人物把你邀请去，还是主持一个研究所。

陈立群：温元凯教授，我们那个时候很早就知道了，他有一个弟弟叫温定凯，他是我们 79 年在上海的民运朋友。86 年的时候温元凯来杭州开过会，我们就认识了，我朋友就推荐我去给他打理研究所。

北明：中国的反抗运动不少，而且人才辈出，但是新闻封锁的厉害，几乎所有出头的知名的异议人士都会被封杀，以至于在社会上销声匿迹。如今温元凯先生在中国被描述为著名的经济学家，金融投资专家，还被评为中国改革十大风云人物。

不过温元凯先生作为异议知识分子的历史，他与中国著名的科学家方励之齐名的促进中国文明进程的历史，已经被抹杀掉了。只有当事人了解。

陈立群：86 年的 11 月份，合肥发生了一场也是波及全国的学生运动。86 学运，我正好在这个关口到了合肥，方励之、温元凯，他们被称为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代表人物，当时被中央点名以后，方励之就从中国科技大学的校长的位置上被调走了，调到了北京天文台去了。温元凯教授当时是合肥化学系的系主任，还是安徽省教委副主任，那么他也从这个位置上给去掉了。

北明：给这位大名鼎鼎的温元凯先生的研究所做所长，这件事情说明残疾人陈立群的影响力和能力。什么时候你办的公司比较成功？

陈立群：那是 1993 年，是跟北京的一个朋友合作的，他当时拨了一些资金给我在杭州做房地产生意，那个时候是赚了一些钱。

北明：钱最多的时候赚过多少钱？

陈立群：2000 多万。

北明：2000 多万在当时也不是个小数了。

陈立群：当时也是搞得很有名气的。北京那边给我一辆奔驰 560，我自己又在保税区买了土地，买了一辆丰田的工具车，买了一辆奥迪车，租了一个大的别墅装修成一个公司。到处去谈房地产开发。

北明：纵观残疾人陈立群年轻时代到迄今为止的整个一生，她的身份绝非仅仅是民运人士，公民律师、民办学校管理人员这几个身份可以囊括的。

陈立群：我现在回想真是做过很多事情。

北明：唉呀你做的事情我现在都想不明白了，都想不清楚了，你做了多少事情！又办学校，还办公司，办农场，还做过什么外贸公司，跟日本人做霓虹灯的生意。

北明：根据她提供的资料，北明统计了一下，她进入的行业就多达 6 种，做过的不同职业则多达 20 种。如果民主运动不算一个行业的话，那么她如果前两集为您介绍的进入的第一个行业是司法业，她做的是法庭上刑事案的被告辩护人，其次也是我已经为您介绍过的，是教育业，她在这个行业里做过的职业有广播电视大学学生、专科学校代课老师、职工培训教员。再有一个行业就是第三个行业，手工制造业，在行业里她做过纸制品加工工人，穿珍珠手工工人、珠宝手工工人，钻石公司的工人，工艺台灯组装工人。

其次还有另外一个行业叫做公益业，她做过按摩师，摄影师，她还做过商业，在商业领域里他做过的职业有苗木推销员、药品推销员、商店营业员、房地产经纪人，另外一个行业它所参与的就叫做管理业。在这个行业里他是某技术研究所的所长——就是温元凯的技术研究所。还有浙江某实业开发公司财务管理人员，法人代表、董事长、总经理，当年陈立群的另一个长项和成功的运营房地产，开发好景不长，归于失败，但失败并不是她的过错。

陈立群：没有多久，一年多不到两年又被他们冲掉了，钱也拿走了，把我的车也拍卖了，办公用品也拍卖了，而且是北京跟浙江联手的把我冲掉的。

北明：无奈。心酸。辛苦劳动所得的 2000 万资产，就这样被没收了。

接下来又将如何呢？各位听众朋友，这次节目的时间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完全展现。陈立群在商贸生涯中令人惊愕的才干和出其不意的成功，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这只单腿鹤在政治压迫与残疾歧视的双重锁链之下，舞出了怎样的人生。请您继续收听这个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