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黛妍:品嘗人生——瀟灑走一回(連載二十)
21. 堆高於岸 流必湍之——回首栽種 是否有果
在被邀請加入阿爾斯特公司的時候,我問克裡斯先生,你們希望我加入你們集團,你們對我的期望是什麽呢?克裡斯先生告知,我們集團希望將來可以在中國以出口商的身份,來運作出口我們購買的產品。用貿易的行話來説,我們希望在中國做 FOB 條件的貨物出口,以便我們有更優勢的價格在國際市場上競爭。當時阿爾斯特並購我們自營公司的條件是:阿爾斯特公司在佳然控股注資美金五十萬,同時我個人得到阿爾斯特公司付給一百萬港幣的小費。然後是阿爾斯特公司占股 80%,我們私人仍然占股 20%,由我姐姐葉赫蕙芯為我們持股。

坦白講,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公司的買賣或是並購,我並不知道阿爾斯特給我的價格是否合理。我相信克裡斯先生是一個很公道的人,所以沒有去理會這次收購的細節,對於並購的金額等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就這樣,我們在香港總部,只留下了會計一人,其餘所有的成員都搬到了北京工作及居住。
被阿爾斯特公司並購之後,我們的第一張 FOB 訂單,便讓人無法釋懷。那是一張兒童風衣的訂單。當時其它的訂單,都是按照以往做采購代理形式完成的。但是這張訂單我們碰到了一定的難題,第一,找到有財力及有能力的大工廠來完成;第二,質量上要求很高,必須要花費萬貳分的精力控制質量;第三,價錢競爭激烈,必須在總部給的價錢範圍内,操作此訂單。

爲了再次得到這張我們已經駕輕就熟,幾乎每年都操作的訂單。佳然控股所有的部門經理,都在自己負責的領域裏,努力工作了一個星期,然後大家聚在一起開會,開始了我們的討論。
采購部反應說,所有的成本算下來,如果不把中國的出口補貼加進去,總部要求的價錢是無法做到的;業務部告知,無法找到有財力及有實力,又願意接此價錢訂單的工廠。也因爲是雨衣的做法,所有的明綫需要熱封製作,可以承擔這種工藝的工廠太少。
其實佳然控股内部都反對接下此訂單。考慮了一天後,我最後拍板說接下吧。做這個決定有兩個原因,第一,如果連我們都做不下來的訂單,是沒有其它辦事處接下來的,這樣總公司會有損失。第二,我們如果剛加入阿爾斯特公司,就不接受這張在價格上很有挑戰性的訂單,應該讓人覺得我們並沒有誠意,去加入這個大家庭。基於這兩個原因,我決定由佳然控股用 FOB 形式的操作,接下這張訂單。在以往公司的運作中,大家已經習慣了,什麽大事都是我來做決定,所以最後也就沒有人反對接此訂單了。
訂單接下來後,財務總監蕙芯來到我辦公室。她告知,佳然控股所有的付款,都需要阿爾斯特遠東總部,新加坡的財務總監,霍夫曼先生簽名。一張訂單下來起碼有 20 多種輔料,每個輔料都要寫報告申請付款,如何操作?因爲霍夫曼先生,一直以來從沒有在 3 天之内簽名確認付款的記錄。
我明白會計部的困難。因爲每次付款他們都要去申請,而且要寫清楚每個款項的用處。又因爲往往需要付款的時候,生產商都是需要馬上進行的。以霍夫曼先生緩慢的批核動作,是跟不上我們生產的需求的。我想想也是,在我們操作所有訂單的時候,都是要分秒必爭的,因爲沒有人知道後面會有什麽困難等著我們,所以任何決定幾乎都是在當下就要執行的。而這樣和新加坡亞太總部來回的確認,實在是沒有辦法操作訂單的。

我告訴會計及財務主管,用我們先前私人佳然公司的銀行信貸來操作這張訂單吧,過後一張報告全部寫清楚,再申請從佳然控股一次付款給佳然公司就好。就這樣,所有的事情都如火似荼的開始了。
我和田老闆做了很詳細的協商,他是公司長期合作的面料商,我們做了深度的溝通後,達成了一致的協議。就是德國的成衣出口合同及信用證將直接開出給面料商,讓面料商作爲我們的出口代理。條件是面料商在送面料及裡料,給加工成衣的工廠時,不可以要求成衣加工廠馬上付款。佳然控股來操作所有的輔料,以及最後需要支付給加工廠的加工費,當然還有負責大貨能順利生產出口的所有責任。當貨物出口後,面料廠作爲出口商收回來的貨款,要在指定的時間内,把供應商的輔料款,以及佳然控股支付的加工費馬上付清。而中國出口的補貼兩家公司每邊一半。即是有 6% 劃撥給佳然控股。因爲這樣的合作,面料廠及佳然控股終於可以把此訂單拿到手了。由於太想要總公司肯定我們的能力,我便在低估了風險以及公司只有 10% 的毛利計算下,開始了此張訂單的運作。
接到訂單所有的細節以後,我們發現了質量控制方面的難點。因爲六個款式的訂單,其中有兩個款式必須要麽換裏料,要麽換裏料的顏色。換裡料除了成本增加,也是沒有很確定的結果是否還會有色轉移現象。最好的做法就是更換裏料的顔色。因爲這兩個款式,面料顔色分別是黃色和紅色的,但是裡料的顔色卻都是黑色。因爲面料都是滌綸加 PU 塗層的,黑色的裏料如果貼著面料,很容易會被面料内裏的 PU 塗層,吸色到面料的底部,也就是說會產生顔色轉移現象。而面料是淺色的,黑色是會絕對透出來的。
在我們再三的强調下,德國縂公司的采購主管,諾伯特·穆勒先生,才同意把黃色的換成了我們建議的淺灰色裏料。但是紅色不再接受我們的建議。在訂單已經接下來的情況下,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只好把裏料從原來的滌綸換成了尼龍料,以減少色轉移的風險。
增加的成本也沒有心事再去和總公司爭取,因爲知道爭取了也不會得到補償。當時,我心裡有個很大的問號,到底是因爲已經把配色給了最終的客人,無法更換?還是因爲我們是沒有資格,對於別人的工作提出異議?後來發生的一切,很是顯然的告訴我們,就是諾伯特的高傲,讓我們背上了巨大的損失。而這也是其中一個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我做了最後離開阿爾斯特公司的決定。
當紅色那款雨衣完成後,我們大家都到了工廠,才發現了讓我們欲哭無淚的狀況。即便我們額外投資更換了裡料的原料,成品衣服的後背上,還是透出了一片一片的黑色來,如同在紅色風衣印上了不規則的地圖。當時我們跟此單的女孩,一看到那樣的情況,就傷心的坐在工廠的地上哭了。成衣加工廠告知,衣服做完的時候還沒有色轉移,但是全部摞起來準備包裝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明顯的顔色轉移。工廠說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該承擔任何責任,加工費也不能少,因爲所有的料子都不是他們提供的。
面料商也不願意承擔責任,因爲面,裏料的各項指標都符合德國訂單的質量要求。佳然控股無法對成衣加工廠或是面料商,提出任何的索賠,否則就會在交貨上有一個款式的短缺,而我們大家都明白,少交貨,或是晚交貨,德國最終客人的索賠便是天文數字。
但是我還想試一下運氣,就打了個電話給諾伯特·穆勒先生,告知了實際情況後,詢問是否可以少交給最終可以一個款式?他說不可能讓最終客人接受此點。聽到這麽堅決的拒絕,我說,如果要交貨,只能換裏料的顔色。他説可以。我當時真的很生氣,你早幹嗎呢?
當時真的沒有時間去討論任何誰是誰非的問題,也爲了保證德國總部不被索賠,佳然控股做出了重新生產紅色雨衣的決定。當然,裡料是用了淺灰色的,去避免色轉移的問題。重新生產的紅色雨衣大約 2.2 萬件。而爲了避免整張訂單空運的慘況,我們將所有合格的大貨先出運,而紅色雨衣則最終空運出去。在這種情況下,空運去的貨物,漢堡就應該合作,把這個最後的款式,放進船運到達的箱子裏面,然後在完整包裝的情況下,交貨給最終的客人了。
最終在佳然所有人不懈的努力下,完成了紅色雨衣的生產,貨物空運去了漢堡。和出口商協商的 6% 的中國出口補貼,遠遠彌補不了所有重複生產以及空運的費用。記得最終會計給我看的賬面虧損是 100 萬人民幣左右。
3 個月之後,佳然控股收到了德國下此訂單部門的賬單,共 1.6 萬歐元的德國包裝費。我心裏很是傷感。在阿爾斯特公司每個部門有自己的成本及成績預算,佳然控股自然也有。佳然控股因爲德國成衣顔色搭配方面的錯誤,而且是在多次提醒,都不接受佳然意見的情況下犯的錯誤,卻讓佳然背上了上百萬的虧損。這個虧損應該是德國總部承擔的,怎麽德國還要給佳然雪上加霜?難道我們不是同事嗎?我們不是在同一個屋簷下嗎?實在是欺人太甚!所以這個所謂的德國包裝費用,佳然控股一直沒有付。我縂想留在下一次的經理會議讓大家一起討論出結果。
就在那時,德國總經理克里斯·邁耶先生和遠東總經理羅傑·哈森先生來到北京,和我商量,他們想要關掉青島辦事處,北京辦事處和上海辦事處,加上佳然控股,把大家都搬遷至 H 市。由我來出任這個合并後,阿爾斯特中國最大辦事處的行政縂經理。按照中國的規定,我在中國正式的頭銜是,阿爾斯特中國代表處的首席代表。
想了一天後,我答應了。很簡單的原因,我們本來就已經加入了阿爾斯特,總部調用我是很正常的。加之還有一個自私的想法,就是一直想試一下自己的能力,看到底可以走多高,不是嗎?我問克里斯先生,這樣調動我,總部需要我做到些什麽?他告知,最大的目標是把費用降下來。
就這樣,我把佳然控股的業務完全放給了歌德先生;把姐姐蕙芯留在了北京做公司的善後,然後遣散。讓她照顧在北京醫治癌症的媽媽,同時幫忙看管我 15 嵗在北京國際學校念書的兒子。就毅然決然的帶著三十多人搬遷到了 H 市。
想到德國總經理克里斯先生的委托,也就想起來在那個位置上發生的一切,關於公司費用的事件。
“哈羅,你爲何不簽名給勞拉報銷呢?”蒂娜這天來到我房間,拿著一曡被我退回去的報銷單問我。蒂娜給所有她的手下都起了個英文名字。我不是很瞭解她爲何不可以直接叫中文的拼音名字?我並不反對她這樣做,就是每次都要想一想或是查一下,才知道她在說哪一位員工。
從蒂娜的語氣中,我感到了些許的挑戰,也許她認爲,我不給勞拉報銷,是在報復蒂娜先前和我產生的不愉快,因爲勞拉是她最器重的主要驗貨員。其實她太不瞭解我了,我歷來做事只對事不對人,還有我每天工作起碼 12 個小時,也無法完成我想要完成的所有事情,而之前發生的一切,我早就忘記了,真沒有時間去計較那些鷄毛蒜皮的小事情。更何況之前和她之間的種種,在我來説,並沒有留下什麽不愉快,我知道那就是我想要坐那個位置,就必須要面對的其中一些挑戰而已。很是明顯的,我沒有當一回事兒的過往,她還是記在心裡呢。
我擡起頭來看著蒂娜說,她的報銷單證不合格。我知道勞拉是蒂娜最喜歡的質量控制員,也是她培養出來的,唯一的可以和她用基本英文溝通的質量控制員。所以我並沒有因爲她的不禮貌而生氣。看到她生氣的樣子,我微笑著問她,這個報銷單你看過嗎?她說是艾琳娜手下的跟單員檢查過的,下廠等的日子都是對的。我說,請你也檢查一下再給我吧,因爲勞拉是你的手下,你應該仔細檢查才是。蒂娜很不高興的拿起報銷單走了。
我拿起電話給我從北京帶來的質量控制員燕,請她到勞拉租住的酒店去一趟,問准了該酒店的價錢,最好是把酒店的價錢牌給我拍一張相片。過了兩天,我收到了燕的報告,勞拉住的酒店,單人間每晚 60 元,同時也給了我在該酒店拍下來的酒店水牌上的同樣報價。
不知道爲何,蒂娜一直沒有再來找我,我去了她的部門。我問她報銷是否已經檢查妥當?她說我不知道你要我檢查什麽?以往我們都是憑這些報銷單給質檢員付款的。我說就是因爲你們以往做的不對,我才不輕易批准付款的。當下我就給蒂娜做了解釋,我從報銷單裡面,抽出了一張酒店收據給她看,告訴她,這種發票我們是不能接受的,因爲不是酒店的標準發票。看到她不解的眼神,我繼續告訴她,在報銷單裏面的這種發票,在市面上幾塊錢就買一曡回來。而酒店的正式發票市面是不能買的,因爲酒店是要交稅的。
蒂娜翻了一個白眼說,我怎麽會知道這些呢?況且她的住宿費也沒有超出公司規定的每晚 200 塊。我說,不同發票的事情你可以不知道,但是你的手下,還有核對報銷單的員工,都是中國人,他們都知道這兩種發票的不同處。關於價格,我們公司規定的前提是“出差時酒店費用實報實銷,”後面才是“但不可以超出 200 元”。對吧?蒂娜用不在乎的眼神看著我。我説,他們出差,每天還另外有津貼。所以他們是不可以另外騙取公司費用的。看著蒂娜對我不滿的眼神,我不再多説其它了,只能告訴她:“你叫勞拉把街邊買的發票換成酒店開的就好。多少錢我都可以報銷給她。説完,我就轉身回去忙我的工作了。

2 天以後,我收到了帶有酒店稅印的發票報銷單,還有那些交通費等,都換上了正式的發票。酒店每晚 60 元,但已經不是 180 元一晚上了。這套報銷和之前一共差了 3600 元。就是說每個月勞拉多向公司支取大約 3600 塊。勞拉的月工資是 3500 元的底薪,加上每天 100 元的下厰津貼,她本身每個月就有 6500 元的高薪。再加上向公司多報銷的一些費用,她一個月可以拿到最少 10,000 元。當時,一般國内公司的下厰員都是 1200 元左右的底薪,再加上每天 30 元的膳食津貼。
收到這些正規的發票報銷的同時,也收到了勞拉的辭職信。一個月後,她將離職。我奇怪爲何給我?因爲他們不屬於我管的範圍之内,每個部門的經理是自主聘請或是辭退員工的。我莫名其妙地看著把辭職信遞給我的蒂娜,不知道她要告訴我什麽。
從那以後,我出了一個正式的通知,所有的質量控制員出差津貼由原來的 100 塊升到 200 塊,酒店費用自理!所有報銷的其它費用,要有正式的發票。就這樣,質檢部的費用一下子就降下來了很多。
廣州的交易會開始不久,亞歷克斯這一天來到我的房間,給了我一曡報銷單。離開之前他說,請馬上批核一下吧,因爲公司欠著員工的錢不太好。我便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去看那些報銷單。是兩張去廣州的機票,他的秘書及助理的。然後是一個星期的酒店住宿費用,一共三萬多塊。
我想他漏了他的機票發票給我,就按了他的内綫去詢問。他告訴我他沒有去參加交易會,只是派了兩個手下去的。我愣了一會兒,不知道如何去評估?只有他的助理去幫他找新的信息?她知道國際上的需求嗎?如果他不去廣州交易會,他的秘書去幹嗎呢?報銷單在我的手上壓了一個星期都沒有批核。
當亞歷克斯再來催我的時候,我告訴他,這麽沒有章法的費用支出,是在我這裡批核的第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隨後我簽了批核,把報銷單給了他,他嘴裡哼著很久沒敢在我面前說的粗話走了出去。
來到阿爾斯特的第 3 個月後,公司費用從第一個月的 38 萬降到第三個月的 22 萬,除了所有的下廠質檢員的費用減少了,還有哪些減少的我沒有仔細去看,反正覺得出差的人也少了,但公司的工作並沒有被影響,一切還是一如既往的進行著。
剛來的時候,還有一個讓我不願意也無法解決的難題,那就是公司一共有 4 個高級部門經理,每個人和阿爾斯特的工作合同,都是配有專車及司機的。就是說公司需要買 4 輛車及配 4 個司機才可以。
我和各部門經理開會協商,是否可以買 2 輛車,配兩個司機,因爲大家住的地方都不遠,司機每天可以一路接送大家。大家當然一致反對,而且都想要四驅車。我又退一步建議大家,只買 1 輛去工廠的四驅車,大家每次去工廠的時候協商著來用,人多也可以和我換商務車去。而不去工廠的經理,可以由留在公司的司機,用高爾夫接送大家。我的這個建議,只有歌德先生同意,而且他也放棄了給他的配車,其他經理都不同意我的建議。
看到大家的態度,我還是嘗試説服著,因爲有好多工廠都是有高速路連著的,大山裏的工廠我們幾乎沒有合作,加上經理們去工廠的機會也不多,基本上都是來回上班代步而已。所以 1 輛四驅車絕對夠了。而且四驅車可以優先給質檢部門經理們用,其他的經理要去工廠的時候,大家商量著換車用就好了。
一輛四驅車要 21 萬,而高爾夫 12 萬。我想盡我最大的努力,節約公司的費用,4 個經理,歌德放棄了,就買 3 輛車就行了。這樣,一輛四驅車,2 輛高爾夫,花費將是 45 萬左右。如果三輛四驅車,要 63 萬。在這些是買車的費用之上,還有要多聘請兩個司機的費用等。
可是大家還是不同意,特別是艾琳娜和亞歷克斯,他們都堅持要買四驅車,如果他們用四驅車,其他的經理也必須同一,但我還是沒有辦法簽署,允許購買任何車輛的申請單。因爲我覺得,萬丈高樓都是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江河大海也是由很多小溪匯聚而成的,一個公司要想强壯,也必須遏制那些無謂的浪費。
羅傑先生被逼過來了,先是蒂娜很生氣的和他開會,其次是艾琳娜在和他哭訴,最後他把我們都叫進會議室,還有那個給我辭職信的勞拉。我理解因爲勞拉是專管艾琳娜的訂單質檢員,她被叫來“揭發”我是很正常的。會議當然是對我的一通抨擊。比如不懂得怎麽和外國人共事,也不懂得在大公司工作,要有大公司的門面等。
最後,我驚異的聽到,勞拉居然説,我不怪葉赫小姐,我不是第一個這麽做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這麽做的人。當然這樣的操作,也沒有人能夠讓羅傑先生去做留下勞拉的決定。他説了一句,我沒有想到葉赫一個中國人,可以在管理公司成本這方面,這麽眼裏不揉沙子。反而這些德國人卻都那麽容易的接受了。我説了一句,因爲德國人都在用公司的錢,爲自己的工作找方便。他們都臉紅了,沒有人看我一眼。
然後大家都要求羅傑先生批准買車的事宜,因爲雇傭合同都是他和他們簽的。他看著我,我很是直接的説道,你的合同有配車,我同意,但是你的合同并沒有說,必須配四驅車,對吧?他趕緊點頭。但是我感覺到了四周不滿的眼光,特別是艾琳娜最生氣。我最後只是説了一句我自己的決定,作爲總經理,我不需要公司給我配車,我用佳然控股的車就好。至於歌德先生,也不用買車,我們共用一輛車就好。然後我說了聲抱歉,我要先離開了,手上還有很多急得工作需要處理。最終,公司買了 3 輛的韓國現代四驅車,配了三個司機,費用又衝上了高峰。

讓我決定離開阿爾斯特公司的原因,並不是每天的這類工作上的難題。我是在行内出了名的“戰士”,在訂單上有任何困難,我都是可以很有韌勁的堅持做好,最後不讓總公司產生損失的情況下,把貨物合格出運。但是如果讓我在,我認爲不公平的環境下工作,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這和錢沒有關係,是對我們辛苦的工作是否認可。有著完全的關係。
壓垮我,讓我徹底放棄的第二件事情終於來了。那就是來到阿爾斯特公司之後,佳然公司接到了大貨部的一張大的訂單,是以往經常操作的成人雨衣套訂單,共是 10 萬件上衣,10 萬條褲子。由於本人已經不可能再運作佳然公司的訂單,所以此訂單便作爲辦事處的訂單來操作,就是訂單由德國總部和中國工廠直接簽訂合同,佳然只是作爲德國方面的監督及跟進代理來操作訂單。
當時有一家名稱,蘇州中天華信集團有限公司的供應商,有能力接下這張訂單。去驗廠及確認訂單的時候,中天表示他們不熟悉我們訂單的操作流程,希望大家全力以赴的一起努力!布料是由我們長期合作的,之前給我們做代理出口的供應商提供,而中天也是布料厰介紹的。我們便信心十足的決定把訂單下給中天。但是在輔料方面,中天要求佳然全力協助訂購,並希望我們完全控制質量。
爲了大家一起努力將訂單完成,同時又開發了一個有能力的新供應商,我只好替佳然再次決定,答應佳然著手整理並協助訂購所有的輔料。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只是一心想要把訂單完成,加之多年操作此類訂單的經驗,訂購及控制輔料確實是佳然駕輕就熟的。不幸的是,訂單完成後,不知道什麽原因,中天卻一直拖欠著輔料款不付。爲了履行對輔料厰的承諾,佳然控股將所有的輔料款,替成衣廠墊資付清了,也把所有的輔料增值稅票給了中天。事後才知道自己真的太過於天真。因爲當時很是相信,佳然控股屬於德國總部,最後付款的時候,總部一定可以協助自己的屬下,從給中天的付款中把欠佳然的輔料款扣下的。
可惜事情並沒有那麽的順利,在德國總部支付給成衣厰貨款的時候,主管訂單的諾伯特·穆勒先生,並沒有盡全力幫助我們,總部也沒有將中天公司拖欠佳然的 149 萬人民幣輔料貨款扣下。只是和中天簽了一份付款協議。這種操作,完全沒有將佳然公司當成阿爾斯特的一份子,讓我完全不能接受!
其實我們都知道,在中國,如果有企業欠下你的債,沒有過硬的扣款渠道,又或是沒有過硬的牽制欠債方的方法,想要收回欠債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在收完貨款之後,中天華信集團便完全不理會那個合同了。不管我們如何追討,我甚至開車到了中天工廠去,對方的朱總經理,都是避而不見,無法協商。直到我已經離開了成衣製作這個商業領域,也沒有追回來這筆貨款。因爲佳然控股的代付款,是用我們舊公司的銀行信貸墊資的,新加坡亞太總部也沒有支付這筆貨款給我們。就這樣,我個人便因爲德國總部諾伯特·穆勒先生的“不作爲”及自私,替佳然控股支出了這一筆 149 萬的賬單,也就是說我個人完完全全背下了這個巨額損失!
記得那是在我決定遞交辭職信的前一個月,所有阿爾斯特亞太地區的經理們,都來到德國總部述職。這些辦事處包括印度,孟加拉,新加坡及中國。
大型會議之後,我要求和德國總部的質量總監迪克先生開會。我請教了他是否知道所有的遠東辦事處,所有的部門,都要爲自己部門的收入及費用負責?他説知道。隨後我便建議,迪克先生是否可以考慮,你從德國派到我們中國辦事處的亞歷克斯先生的費用,應該是德國支付一半。我尊重迪克及亞歷克斯二位的工作,沒有建議全部費用轉回德國,但是在中國,公司沒有一個部門使用亞歷斯克先生的服務,所以德國方面負責他的費用比較合理。迪克先生同意。中國辦事處承擔的亞歷斯克先生的一半費用。
但是在一個月之後,亞歷斯托克部門的全部費用,轉回到了德國總部支付。當然他所有的支出就更要嚴謹了,因爲這個,他不再和我説話。
大貨部的諾伯特·穆勒先生要求佳然控股支付小童雨衣的包裝費,我在他和克里斯先生的面前說,你們的錯誤讓我們背了 100 萬人民幣的虧損,我還要和你談判一下呢,怎麽你倒這樣不講道理,來找我們承擔這區區的包裝費呢。繼而我告訴他們,除非我離開阿爾斯特公司,否則我本人不會同意佳然控股支付這筆包裝費的。當時大家都沒有繼續協商下去,但是在德國支付小童雨衣的貨款時,他們扣下了這個包裝費用。我也按照聘用合同的條款,提前三個月交上了我的辭職信。
離開阿爾斯特公司後,我也在不斷的審視自己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能力真的出現了問題?我每天幾乎 13-15 個小時的工作,加上那麽多年在中國市場的經驗及見識,難道真的不能補回我也許欠缺的,在大公司工作的經驗嗎?我問身邊的德裔夫君,在對待員工方面,我是不是太苛刻了?夫君說,你支付給所有人的薪水,都比你原來在自己公司支付的要多,更何況你的任務就是要降低費用啊?我在處理人際關系上是不是太中國化了?夫君說,在這一點上,你比德國人還直接。我説我所看到的是,在中國待了幾年的德國人,怎麽都覺得自己比中國人高一等?是不是因爲中國人一貫對待西方人,都表現的太過於謙順了呢?他們大多數人,之前都是不同辦事處的經理,除了天高皇帝遠的德國總部,是沒有人在他們之上的。然而,總部卻突然派了一個中國人來管他們,他們當然無法接受。他們這樣做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回到香港,和也在一家德國集團公司任職的好朋友 Pheobe,聊起我的情況。她告訴我:“你的問題出在你沒有在大公司工作的經驗。而那個經驗就是,在這類大公司工作,不可以如同給自己公司工作那樣,凡事都不能太過叫真。要記住,所有打工者的心態就是,不管賺多少錢都不是自己的,只要能做的對得起自己拿的那份工資就行了。而你是把公司當成自己的去管理,會讓許多人都沒有辦法接受的,一來你和他們一樣是打工的,裝什麽老闆?再者,人家花的又不是你的錢,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我確實沒有辦法,接受朋友的這種“打工者”的心態,因爲我總是覺得“拿人錢財,必須替人消災”。我受了那個位置,我就得對得起那份信任,把我的工作做到最好爲止。
思前想後,覺得我的問題就出在,我縂是想做好所有的事情,但是忘記了每一個人的能力,和時間都是有限的?我也不能例外,肯定有許多我不自知的強差人意的地方。所以,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離開阿爾斯特公司。願意和我一起離開的員工可以一起回北京重新起步,不願意的可以留下來。很是果斷的,我帶著我帶來的大部分員工離開了,也就在我們剛離開了阿爾斯特公司之後,我就變成了全國通緝犯。
(以上文中引用示圖均出自網路及自繪圖用於類比)
2025 年 12 月 31 日上传
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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