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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赫·黛妍:品嘗人生——瀟灑走一回(连载七)

作者: 葉赫·黛妍

劉依玲的遭遇和呂瑩的故事

“阿姨,睡不著嗎?”站在我頭頂上方的女孩問我,這是午睡的值班女孩,之前沒有留意到她,相信她是看見了我的眼淚。我趕緊抹乾眼淚,睜開眼對她笑笑,然後問她叫什麽名字。她說叫劉依玲,來自青海。我告訴她我有點頭痛,她說她進來的第一天也是如此,過一兩天就會好的。她很是同情的告訴我,她知道我從香港來,香港比中國要好很多,更何況我來到這種地方,一定很是不習慣的。

她以爲我的眼淚是這類的原因,我告訴她,我想我的爸爸了,所以掉淚了。她問我是否很恨那些警察,我說其實我的内心很是複雜,因爲事件的根源不是在某個人的身上。爲什麽會發生這麽多讓人無法想象的事情,我還得好好的想想,現在還沒有答案。我也告訴她,我覺得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相信是極度震驚造成的。但是後面那句我沒有説出來。

我的好奇心又來了,不禁問劉依玲爲什麽會被抓進來。她告訴我是因爲賣機票進來的。我以爲他們賣的是假機票,她說不是,是因爲賣機票給她們的人不給她們發票,而她們需要發票給和他們購買機票的人,所以她們去買發票來用,結果就被抓住了。我覺得很是奇怪,賣機票給她們的人,既然收錢了就該給發票啊,爲何不給呢?她說那些人的關係真的能通天,機票是真的從航空公司拿回來的,但就是賣了不給發票,她們可以不幫襯那個人買,多的是其他人會買。

我當時突然開了一個腦洞:不給發票,航空公司的記錄上就是沒有售出,而機票實際是售出了,買票的人也可以乘坐飛機,但是沒有記錄,航空公司就不用收錢,那些錢就都到了賣機票的私人手上。但是到最後的登機人數和買出的票應該是對得上吧?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爲這事兒,我後來還特別去問了在航空公司買票的一個同學。她說,上飛機的人數和公司賣出票的人數是無法查的,因爲在最後一刻,如果飛機還有很多位子,售票處是可以自行決定賣多少錢來多載些客人的,每個值班經理都有一個給折扣的權限。有的時候還有航空公司的家屬在有空位的時候,免費上飛機的……反正,基本上沒有人去查對登機的人和售出的票,只有在有事故的時候才有人仔細去查對售票和登機的資料。不過就算有人查對,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查出來的。朋友最後的話,讓我想到今天也沒鬧明白,不給發票那些舉止,到底人們在裏面如何賺錢的。

我當時問依玲,是否可以和其他給發票的公司買,她說如果那樣就沒有差價可以賺了。因爲沒有發票,她們拿的機票價錢就便宜一些。我想知道她們冒這麽大的風險能賺多少錢。依玲說他們的小門臉一個月能賣大約貳佰張機票左右,一張票可以賺八十到壹佰塊人民幣。這樣下來他們減去門臉和她們宿舍的租金,他們每個人一個月能掙叁仟塊左右。我詫異她們在青海工作每個月拿不到三千塊工資嗎?她説如果去西寧找到好工作,也可以掙到叁仟左右的。但這裏是北京,外地人能在這裏站得住脚,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又問她爲什麽那麽不小心而被抓了呢,問這話時我似乎忘記了,她們買發票是不合法的,當時真的處於同情她們為生活的所迫。

她細細告訴了她們的小小生意情況:她們共有三個從青海來的女孩,一起租了一個小的門臉來賣飛機票。小華是負責買機票的那個,因爲她以前是跟著那個買機票的大姐工作的。小劉是負責跑腿去送機票的,也包括要到街上去買發票。而她們買的發票不是假的,就是有些公司每一年的稅務發票用不完,因爲如果今年用不完,明年就申請不到今年同樣的金額,要是不夠發票用,臨時申請的時候,還得花錢找關係批准。否則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得到假發票額的批准。所以有些公司就會把用不完的叫人拿到街上去賣,在申請下一年的發票時,可以保證起碼今年的額度可以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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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有麻煩都怪依玲自己,因爲上個月小華媽媽病了,她就回家去看媽媽。結果她們的機票賣完了,依玲就去和小華的關係買票,當時她想要發票,但是賣家不給,她就和賣票的爭論了幾句,臨走的時候説了一句,你們這樣做,不怕被人舉報嗎?這句不該説的話,把賣票的給氣著了,也嚇著了。

然後他們鋪子有人來賣機票,她們的發票又正好用完了。小劉說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賣發票很便宜的人,想讓她一起去買,她就去了。結果剛拿到發票,付完錢就被抓了。

小劉當時在望風,看到不妥也藏起來了。那個賣發票的人跑了。反正就是把她一個給抓了。她進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在這一個月中小華和小劉都沒有來看她,只是請看守所給她帶進來 2 個紙條:小華的寫著,“我們的生意讓你給攪黃了,營業執照被取消了,我回家去陪媽媽了。希望你能夠早日出來。”另一張紙條是小劉給她的,只説她自己另外找工作了,就不等她了。尾部寫了大大的“對不起”三個字。

我問依玲,是不是那個她吵架的,賣票的把她給告了?而他們又買通了小劉給她下了個套?説完之後我突然發現就那一天的功夫,我開始把人都向不好的方向想了?内心希望依玲給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她的眼淚掉下來了,點了點頭。

爲了安慰她,我說,小華一定會告訴她的家人來保她出去的,但是她還是很是傷心,因爲她説寧願她別告訴她的家人,因爲除了擔心,家人是沒有金錢上的能力去找關係來保她出去的。看著她一直在掉眼淚,我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説什麽好。

因爲説到發票,當時我不禁想起來我們公司的經歷:每年我們都會花费很多的“應酬支出”,如果是稅務來查賬的,我們會計要到樓下接他們上來,據説他們一下出租車,會計就要把紅包給他們塞進口袋裏面,而且要塞的很是强行的,收的人要收的很是勉强的。

然後,來查賬的人來到公司,在會議室坐一會兒,大家寒暄一會兒,喝完一杯茶,就説“都 ok 啦,沒有什麽問題。”就走了。我去問會計爲什麽不讓他們查賬,而是給錢?我們公司的帳又沒有什麽不合法的做法,經得起他們查的。會計說,如果不給這個紅包,沒有問題也給你查出問題來。

還有就是每年公司要加額增值稅票的時候,要根據公司每年要加的金額,然後有一個百分比的現金要拿出來做紅包。這件事著實讓我和會計計較了很久,一直不肯簽字批出那些個紅包。最後公司的財務主管,也就是我的姐姐和我說,你別再管會計部的事情行嗎?要是像你這樣一板一眼的管,我們就得把中國這家公司給関了。我明白了大概的原因,也把會計部的如此運作,在平時的忙碌中給忘記了。

以前忙碌的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問題,那幾天在看守所還真想起來了。也就明白了住在我家對面的一個稅務局科員,爲何能夠住著比我們還大的房子,太太也去了澳洲多生了兩個小孩,車子也是奔馳的跑車了。“看來在大陸做生意,每一行都是這麽黑啊”想到稅務局,也想到我們的案子,我悠悠的説了一句。依玲聽到了,告訴我,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呀。我盯著她已經沒有了眼淚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心里又嘆氣了:怎樣可以告訴她這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呢?哎!

我岔開話題告訴她,我其實一直想去青海,聽説那裏很美。她説對不經常去的人來説是很美的,可是對於她們長期住在那裏的人來説就不怎麽樣了。冬天太冷了,而且一年有起碼 6 個月是睜不開眼睛的,她不覺得青海有什麽好。冬天冷我是知道的,但是有半年無法睜開眼睛,我有點不理解,因爲當時我忘記了青海也是和新疆一樣,是戈壁高原,戈壁灘上每年確實有一半的時間是風沙天氣,眼睛要眯起來才行,否則沙子會進去,這是我兒時對於新疆的記憶。

我問依玲是不是藏族,她說爸爸是漢族,媽媽是藏族,她家是甘南州的。小的時候她也穿過藏袍,長大了就不願意穿了,因爲穿上幹什麽都不方便,也很容易弄髒。後來家裏搬到縣城了,也就不再穿了。我怔怔的看著依玲漂亮的面孔和健康的膚色,想像著依玲穿藏袍的樣子。依玲告訴了我她的藏族小名,但是我沒有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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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叫依玲不要灰心,因爲現在中國政府在開發大西北,那麽好的機會,出去後趕快回家,相信當地應該有很多做生意的機會的。依玲告訴我,她不做那個夢,因爲那些生意輪不到普通百姓做,開發西北都是些大生意,都是當官的和有關係的人才能做到的。説到這裏,依玲的聲音不禁大了一點。我覺得她似乎是找到了同意她觀點的人,因爲我使勁的點著頭。

“別說了!別人還睡不睡啊?不睡就起來站崗!”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沈嘉麗給吵醒了,她很生氣地喝斥道。

我和依玲相視著伸了一下舌頭,都停下了。本想站起來陪劉依玲。但是還是自私的放棄了。因為我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不能把身體搞垮,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再不睡個覺,能堅持到出去嗎?必須休息!因爲從進來的那一刻就在心里一直和自己說 : 我出去的時候一定要精精神神的,不能讓那些整我的人看我的笑話,這是我唯一可以贏他們的方法!

午睡後我想起來了,一直想知道那個善良女孩的故事,就特別坐到呂瑩身邊去,請她告訴我她是怎麽進來的。呂瑩告訴我:他是為她的髮小出氣進來的。我說你幫朋友出氣也不可能出道看守所來呀。呂瑩便詳細的告訴了我她的故事:呂瑩今年 19 嵗,是家裏唯一的孩子,爸爸是一間出名的大學教授,母亲是個中學老師。因爲她從小學習就好,父母就不太約束她。她就整天都和她最要好的髮小,叫小芳的在一起玩。

小芳在兩年前認識了一位男士,他是在大學門口等人的時候看到小芳的。因爲小芳長得很漂亮,那個男的就開始和小芳搭訕。開始小芳並不是很待見他。因爲小芳是個心氣很高的女孩,而且她的學習從小到大都很好,她的目的是要考研 (我開始不知道研究生是什麽學位,後來聽得多了,明白了好像是碩士的一個學位)。因爲她的父母原來都只是工廠的工人,後來下崗了,所以家境不太好,所以她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後來他們畢業了,小芳還是堅持每天去上夜校,而那個叫良哥的人追她追的更緊了,除了每天都開車到她的夜校門口接她回家以外,還每隔 3 天就叫花店給小芳送一束玫瑰花到她工作的地方,小芳的好多同事都羡慕死她了。而且每次請她出去逛街,還給她買好多很好的化妝品。因爲良哥是開時裝連鎖店的,小芳收到最多的禮物就是衣服。就這樣,小芳終於動心了,就和良哥在一起了。良哥也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

她和良哥在一起以後,良哥叫她把工作辭了,給她租了一間高級公寓居住,還指定了一間他的服裝店,任她拿她喜歡的衣服來穿。小芳的父母都是很保守的人,他們無法接受小芳和別人同居,就一直催著他們趕快結婚。良哥答應了,但卻總是說等忙完了這陣子再說。因爲梁哥一直拖著小芳,她就起了疑心,開始留意良哥的一切言行。她發現每次良哥洗澡的時候,都會在厠所講電話。她就想盡辦法偷看良哥的手機。

有一次從厠所出來,看到良哥正坐在沙發上用手機,她悄悄的走到他身後偷看,發現他正在和一個叫“他媽”的人發短信,她就拿起一個東西,扔到了厠所去。良哥以爲她發生了什麽事,放下手機就到厠所去查看,她趁機看了那個“他媽”的電話號碼,轉身躲了起來。後來呂瑩幫忙打電話去“她媽”那裏,發現了那個是良哥的老婆… 小芳一下子懵了!她和良哥又吵又閙了很久,良哥答應她一定會離婚而娶她,可是一直到小芳懷孕了,良哥也沒有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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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小芳爲什麽不選擇離開良哥。呂瑩說,她們都覺得有了孩子,良哥應該會加緊離婚的。加上小芳也試著出去找工作,可是最多可以找到大約 5 千塊一個月的工作。這兩年來,良哥除了租金以外,每個月還給她 6 千塊花費,衣服也是免費的拿。她們算了很久也覺得小芳無法一個人带着孩子過得好。所以她們就一直追著良哥。

開始他每次回來都還說找機會一定和他愛人攤牌,但是後來居然不像以往那樣經常回他和小芳的家了,小芳一找他,他就找各種的藉口躲開。到小芳生下孩子以後,他居然連人都找不到了,房租也不交了。而且有一次,小芳找到他的時候,他居然說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小芳要求他去做親子鑒定,他也不肯去。说不知道孩子是誰的最傷小芳了,因爲良哥是小芳的第一個男人,小芳除了呂瑩,是沒有其他什麽朋友的。所以她就整天都以淚洗面,過了兩個月,沒有錢給孩子買所需的用品了,也沒有錢交租了。他們就想了個辦法,到良哥的服裝店里,把他的衣服拿回來好多,她們想賣了衣服,小芳可以有她和孩子的生活費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良哥直接叫他的警察朋友把她們以偷盜的名義給抓了。呂瑩給我强調說,良哥在北京的道上是很吃得開的。

“小芳的孩子多大?她給抓來了孩子怎麽辦呢?”我擔心她的孩子。呂瑩說小芳的孩子才 3 個月,還沒有斷奶。來了三天後,她媽媽就來把她給保出去了,真不知道小芳她媽媽從哪裏弄來的錢。本來呂瑩是不希望她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想著小芳會想辦法把她也弄出去的。可是現在小芳離開都一個星期了,也沒有給她來任何的消息。她有點急了,所以請我轉地方的時候幫她打個電話。

我摟了摟呂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他們的行為確實荒謬,但是那個欺騙別人感情的人,不更可惡嗎?我知道在中國大陸,如果有一點頭臉需要出場面的男人,都必須有個小蜜,也就是除了自己的妻子之外,要有另外的女朋友。如果沒有,那是很沒有面子的事情。我不明白爲什麽,也從來不願去費神想這些問題。基本上,如果我知道有小三的供應商,都進不了我們公司供應商的行列。也因爲這樣,我是出了名難對付的下訂單經理。記得剛出道的時候,我們出口成衣要配額,有一個我認識的香港大姐,不惜每晚都陪“外貿”的負責人跳舞,以得到配額。我就和她拉開遠遠的距離。因爲我從來不覺得女人應該是男人用來交易或是利用的附屬品。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中國一直以來的“男尊女卑”傳統,在我這裏就是很討厭的垃圾!

(以上文中引用示圖均出自網路用於類比)

2024 年 10 月 3 日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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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葉赫·黛妍